那個夏天,陽光熱辣,白云翻涌到無限遠的天際,不斷地誘惑著人們向往未知的遠方。
入行軟裝花藝都快兩年了,每天都忙得身心疲憊,陸西季早已對這份工作厭倦不已,她準備好了辭職信,策劃好了一場瀟灑的旅行,隨時都有可能一走了之。
她在閨蜜沅俏兮和同學(xué)成師蔭的朋友圈里,看到了神圣的布達拉宮的照片,內(nèi)心無比神往與羨慕。
看著照片神往之際,忽然鼻子一酸,就將手機扔到一旁,坐到沙發(fā)上閉著雙眼深呼吸起來。
她最近幾天狀態(tài)都非常不好,一聯(lián)想到自己的工作,馬上就感覺胸悶了起來,她開始打坐做深呼吸,以此安撫自己冷靜下來。
其實沅俏兮他們有提前叫陸西季一起去XZ的,可店里的生意正當(dāng)旺季,貨如輪轉(zhuǎn)的時期,老板招了幾個兼職也依然人手不太夠,她的教養(yǎng)告訴她,不能在最需要人手的時候擅離職守,畢竟好多事都是她負責(zé)的。
于是,陸西季就拒絕了沅俏兮他們的邀請。除了忙得無法抽身外,陸西季不想和他們一起組隊的原因,還與成師蔭有關(guān)。
她曾單向慕戀過他兩年,那份微甜又痛苦的回憶,早在那個鳳凰花開滿城南的時節(jié),就將它給燒掉了。
后來的日子里,她都在學(xué)著忘記成師蔭。直到上了大學(xué),認識了一堆新的同學(xué),經(jīng)歷了許許多多的事后,她就在不知不覺中將整個高中的挫敗都放下了。
雖然陸西季對成師蔭的感覺已經(jīng)煙消云散,但只要有人提起成師蔭這三個字,塵封的回憶還是會在陸西季的腦海里翻涌起來,想起了自己當(dāng)初的卑賤而愚蠢的行為,陸西季就會懊悔不已,恨不得回到過去抽自己兩巴掌。
現(xiàn)在她心里早沒有了成師蔭的位置,她不想面對成師蔭,其實只是不想面對自己難堪的曾經(jīng)。
但當(dāng)看到他,在朋友圈里玩得那么盡興時,陸西季多多少少還是會覺得有點羨慕的。同時她又覺得有些憋屈,后悔自己入錯了行業(yè)。
她是真的想要換工作了。
陸西季早就對這個堆滿委屈的地方失望至極,她想逃離,憧憬著詩和遠方,想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去洗滌這沾滿了風(fēng)塵的心靈。
于是在一個“黑云壓城城欲摧”的午后,陸西季鼓起勇氣走到那個尖酸刻薄的老板面前,交遞了辭職信。
原本以為那個賊眉鼠眼的老板會說一些不好聽的話,可是他沒有,反而還一反常態(tài)地溫柔了起來,問她可不可以再考慮一下。
陸西季點點頭,接受了老板提出的“冷靜期”,她還要在店里再呆一個月,如果一個月后還是確定要走的話,那么就走吧。
不過,老板還是希望她留下來的。
在老板眼里,或許陸西季是他最喜歡的一個徒弟了,責(zé)任心強,執(zhí)行力也很不錯,悟性還很高,又很有藝術(shù)細胞,花藝作品常常會有創(chuàng)新的元素,總是能得到客人的青睞。
可是陸西季不喜歡她的老板啊,僅管她很敬業(yè)也很有責(zé)任心,但她就是不喜歡自己的老板,不管老板做什么,她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跟他相處甚至還有一種難以表達的壓抑感覺。
提出辭職后,陸西季在老板面前緊繃著的壓抑著的心才得以放松一點點,因為是確定要走了,就不用太在意老板的目光和看法了。
甚至可以說,提出辭職后,陸西季就有底氣變得有那么一點點趾高氣昂了。
現(xiàn)在的她,走起路來,腳步都比以往輕盈了許多。終于可以離開了,連她遠在天邊的朋友們都為她感到高興,因為她跟朋友提起辭職都有整整一年多了,而這次,她終于來真的了。
可是一個月后,她還是選擇放棄預(yù)謀已久的美好計劃,果斷地留了下來。這并不是因為老板給她漲了兩百塊的工資,這一點錢根本就無法對她形成誘惑。
真正讓她愿意原地駐足的,是一個男孩。
一個笑起來會有酒窩的男孩,身材勻稱,頭發(fā)健康而茂盛,雖然有一點點肚腩,但那一點看起來很有彈性的肉肉讓他顯得更加可愛。
自從遇見那個男孩之后,陸西季就天天幻想著能與他偶遇,所幸老天爺聽見了她虔誠的心聲,也為他們倆安排了數(shù)次不期而遇,可每一次都是一樣的結(jié)果,陸西季在男孩面前根本不敢開口說話,總是微微低著頭,以陌生人的身份擦肩而過。
有時候等男孩離開后,陸西季的目光還會為那一個瀟灑的背影流連一會兒,看著他漸行漸遠,直至完全隱沒于人海。
這種暗戀,既美好又痛苦,像極了高中時那一次情竇初開的怦然心動。
不過與第一次墜入情網(wǎng)相比,陸西季這次多年后的心動,來得更熱烈,也更讓人著迷。
僅僅憑第一印象,她就覺得她遇上了生命中的白馬王子,內(nèi)心篤定,就是他了。
也正是因為他的出現(xiàn),給了陸西季很多期望和力量。
以前的她被鬧鐘吵醒后,總會覺得四肢發(fā)麻發(fā)軟,不想挪動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是一個實實在在的起床困難專業(yè)戶。
當(dāng)然,那些肢體的疲勞,都是抑郁癥的癥狀之一,跟懶惰和拖延沒有多大關(guān)系。最起碼她自己是這樣認為的。
但是邂逅了那個男孩之后,陸西季整個人就不一樣了,她醒來后的第一時間就會情不自禁想到他,于是一種微妙的痛苦就會填滿她的胸腔,因為她想他卻又不能馬上見到他,所以她會覺得有無數(shù)只螞蟻在撓她的心,哪怕是在三更半夜里忽然醒來,也無法平靜地再度睡去。
正是因為這些改變,讓陸西季漸漸養(yǎng)成了早睡早起的習(xí)慣,之后便再也沒有遲到過。
有一天,男孩從晨光中面帶笑容地向她走來,他越是靠近,她就越是緊張不安,在他伸出手來,想要撫摸她頭發(fā)的時候,胸腔里仿佛有什么東西在胡沖亂撞,她愣住了,不知所措,就直接因為太過緊張而給嚇醒了。
沒錯,她是在做夢,也的確是被嚇醒的,他僅僅是出現(xiàn)在她的夢里,就已經(jīng)足夠讓她受寵若驚了。
在小單間里睜開眼,看到暖陽透過窗欞并在窗簾上留下幾行溫柔的影子,陽光滲過黃色的窗簾,暖暖地均勻抹在熟悉的四堵白墻上,陸西季才慢慢平復(fù)呼吸。
明明已經(jīng)從那個美夢中醒了過來,心跳卻還是像失去控制的野馬一樣,在瘋狂地奔騰,以不同往常的力度沖擊著胸膛,還久久不能平靜。仿佛那個男孩對她說了什么讓她無法承受的話一樣。
胸口有點難受,但陸西季也并不太擔(dān)心,只要她活動起來,專注于其他事情,很快就能安撫好心臟這匹桀驁不馴的野馬。
這些年,她都是這么過來的,一直都把心臟忽然跳得急促的現(xiàn)象歸因給抑郁癥,并沒有過多在意,畢竟醫(yī)生都是這么說的。
她也會定時去醫(yī)院檢查,每一次心電圖報告的末端,都僅僅是標注著“竇性心律不齊”,醫(yī)生說這是很普遍的現(xiàn)象,很多人都有,叫陸西季不必太在意。
但陸西季的媽媽和外公都是因為心臟病去世的啊,她又怎么能做得到完全置若罔聞呢?
患上抑郁癥之后,除了會偶爾莫名心慌難受外,睡不著或早醒都是常態(tài),也有時候會徹夜不眠,但時間到點了還是得睡眼惺忪地出門擠地鐵上班。
陸西季覺得這樣的日子有些艱難,最起碼比那些無病無痛的人難得多了,她偶爾會委婉含蓄地將負能量吐槽到朋友圈里,字里行間的風(fēng)格,像極了古代那些喜歡閨怨的女詩人。
但她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把痛苦所有的模樣都詳細地訴說給任何人了。畢竟能靜靜地聽她訴說的人,最后都嫌她煩,對她說的話都由原來的安慰開導(dǎo)轉(zhuǎn)換成了攻擊。
當(dāng)有人用魯迅筆下的“祥林嫂”來諷刺陸西季的時候,陸西季就感受到了一種被羞辱的感覺,于是從那時起,她懂得了沉默是金的道理。
雖然現(xiàn)在陸西季仍會為別人的看法而感到難受,但是她真的一點也不矯情!
在抗抑郁這方面,她比任何人看到的都要努力得多。
她不想聽到任何人評論她的抑郁,所以她一直都以隨和而幽默的形象與他人相處,未曾在全新的環(huán)境中顯露過連她自己都煩的負能量。
現(xiàn)在的她,八面玲瓏,能與大部分人談笑風(fēng)生,看起來就是一個外向而樂觀的人。
可如此健談的她,卻唯獨無法在那個男孩面前表現(xiàn)得隨和淡定,那種感覺就像小白兔愛上了獅子,只敢仰畏,不敢靠近。
那天早上,她又在客梯里遇見他了。
從一樓到二十層,整個電梯就他們兩人,男孩背靠一個角落看著手機,而陸西季則在門旁的另一個角落里微微低著頭。
她在偷看他,卻又不敢光明正大地看,偶爾轉(zhuǎn)一下眼珠子,看了一眼后又匆匆收回充滿愛慕的目光。她覬覦他的美色,就像一個偷竊者一樣小心翼翼。
可能男孩發(fā)現(xiàn)陸西季在偷看他,手指一直在手機屏幕上飛快地上滑下滑,試圖掩飾尷尬,然后電梯門開了,他就迅速地逃了出去。
可是他要去的是二十樓,不是陸西季要去的第十九層,見男孩下錯了層數(shù),便把手擋住電梯的門,對男孩說:“這是十九樓?!?p> 男孩回頭,笑著點了點頭,兩個酒窩在他那飽滿卻又棱角分明的臉上凹下來,配合那雙眼睛下方的臥蠶,簡直甜得要發(fā)膩。
陸西季一臉傻笑地看著他,等他走進電梯后,她也就出來了,而且趁電梯門沒關(guān)上,她還為那個男孩連著回眸了兩次,每次都剛好對上男孩裝滿疑惑的目光。
今天,終于跟他說上了一句話,還有了眼神的對接,陸西季高興得哼起了輕柔卻歡快的歌謠,臉上掛起了一種純粹而久違的笑容。
她蹦噠著走向十九樓的工作室,看到工作室內(nèi)又暖又亮的光,透過玻璃門撒出來,陸西季感到心情愉悅,便踩著小碎步,走進了那些迎接在她面前的光里…………
東隅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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