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風(fēng)過后,陸西季請的病假也結(jié)束了。
她重新回到工作崗位上,手臂都粗了一圈,那是她吊單杠吊出來的。
醫(yī)生說要多點把自己吊起來,有益于腰椎的恢復(fù),于是陸西季就常常在下午時分,跑到江邊公園的健身器材那里把自己吊起來。
無需做多余的動作,只要把自己吊起來,讓腰椎自然而然地憑借自身的重力往下拉伸,就會對腰椎有很好的放松作用。
說來也奇怪,陸西季總是能夠在江邊公園恰到好處地遇見張榮,仿佛張榮能知道她的行蹤一樣。
即使他們再有緣,她也只是當(dāng)他是一個能聊天解悶的朋友而已,可有可無,這是無論遇見多少次,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直到這天,晚上下班時,天空又翻涌起了厚重的烏云,大雨毫不留情地下了起來。
陸西季又一次被困在了大雨中。
沅俏兮辭了職,并搬到別的地方和她的女孩住在一起了,她是不可能會出現(xiàn)并帶給自己幫助的了。
難道又要叫一趟網(wǎng)約車?可這雨這么大,哪怕只是走到雨里一小會兒,都會立刻被淋成落湯雞的。
于是陸西季選擇了等待,等雨小一點,或者等雨停了,她就可以直接去地鐵站了。
等著等著,在意料之外,陸西季居然等來了一把傘,一把寬大的傘。
那是顧云淼的傘,她從電梯里出來,就看到陸西季立在雨幕前愣愣地站著,她走到陸西季身邊,一邊說一邊打開這把傘,“走吧,我送你到地鐵站?!?p> 在去往地鐵站的過程中,顧云淼訴說起了自己遭遇的不公平。
她們那里來了個新員工,工資一開始就是7000塊,而顧云淼盡心盡力地做了那么久,工資才是4000塊。
為此,顧云淼和她的老板娘大吵特吵,然后她就決定辭職了,“行吧,你覺得我就值這么一點錢,那我去尋找合適我的地方?!?p> 顧云淼撐著傘,在路上左右瞧了瞧,然后湊到陸西季耳邊:“唉,我跟你說了,你千萬不要跟別人說哦,我決定出來自己干,自立門戶,不想再拿那一點死工資了?!?p> 陸西季驚訝得眼睛都瞪大了,第一反應(yīng)就是,“創(chuàng)業(yè)有風(fēng)險啊,如果準(zhǔn)備得不充足,會死得很快的?!?p> “我有客源?!鳖櫾祈底箢櫽遗瘟讼拢州p聲地跟陸西季說,還得意地扯了扯嘴角。
“我知道你也不想在你老板那里干了的,如果你有和我一起拼伙的想法的話,隨時都可以告訴我。”顧云淼小聲而友善地跟陸西季說道。
走到了地鐵站,顧云淼忽然停住,“你先下去吧,我坐公交的。”
到了這個時候,陸西季才知道,顧云淼要去往的車站明明在反方向,她之所以會送陸西季一程,只是單純想找個機(jī)會跟陸西季說那些話而已。
陸西季和顧云淼道了謝,分了別后,內(nèi)心就一直有所悸動,她的思緒被顧云淼拉走,暫時扯不回來了。
以致她坐錯了三個站,才意識到自己進(jìn)錯列車廂了。
等從天潭站下車時,已經(jīng)是晚上八點多了,而天空還一直在下雨,雨珠噼里啪啦地敲擊著天橋的穹頂,聲音響亮,吵得沒傘的人心躁不寧。
陸西季還是習(xí)慣性地在論壇上記錄自己的生活,劉繁跟她道了謙,并且說以后都不會再提起那個話題了,陸西季原諒了他,還是和以前一樣,會和他正常的聊天。
可能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的存在吧,即使不是情侶,她也習(xí)慣了他的存在了吧?
不然那些無法跟親近的人說的話,要往哪里說?
陸西季在等雨停的時候,又感覺百無聊賴,于是又登錄了論壇,把這些糟糕事寫了上去。
劉繁又來找陸西季:要不要我給你送把傘?
陸西季:?(????),大可不必。雨很快就停了。
劉繁:你不用著急,總會有人給你送傘的。
…………
陸西季以為劉繁說的那句話只是祝福,沒想到居然真的靈驗了。
她在天橋的一端,來回踱著步,悠閑之中又隱隱約約流露出一點焦急感,忽然眼角的余光瞥見一個人影,舉著一把傘,從天橋的另一端走來。
是張榮。
他臉帶笑意,用著不慌不忙的步調(diào)向著陸西季走近。
兩人幾乎是同一時間說出來的招呼,“嘿”。
——“你怎么在這?”
——“你沒傘么?”
兩人的這兩句話,也幾乎是同一時間說出來的,聲音交疊在一起,卻不影響信息的傳遞。
——“我是沒傘啊?!?p> ——“我剛好路過?!?p> 這兩人的兩句話,又是幾乎同一時間說出來的。
隨后他們都為這一份默契而沉默了一兩秒,然后一開口,話語又重疊在一起了。
——“你可以……”
——“你需要……”
空氣又忽然安靜了下來,張榮有些靦腆地轉(zhuǎn)了下眼珠子,把目光拋向別處。而陸西季居然微微低下了頭,似乎有些害臊。
然后兩人的目光又對接在一起,異口同聲地說道:“你先說?!?p> 陸西季五指合并,伸出手來,點點頭,示意張榮先說。
“我送你回去吧?!睆垬s有些靦腆地縮了縮肩膀,目光卻直視陸西季。
“可以啊?!标懳骷竞茏匀坏乜粗鴱垬s說道。
雨一直在下,只不過相比之前,此刻的雨溫柔了許多,均勻而細(xì)膩,從眼前一直蔓延到城市的邊緣。
陸西季和張榮漫步在夜雨里,氣氛變得有一些奇怪,特別是當(dāng)陸西季抬起頭來看向張榮的時候,居然會覺得他有一種迷離的美。
他比陸西季高出一個頭不止,霓虹燈光撒在他的側(cè)臉,勾勒出棱角分明的線條,山眉海目,鼻梁如峰,薄唇如葉。
這么好看的一個人兒,怎么會連個女朋友都沒有呢?
“你真的是母胎單身?”陸西季還是沒忍住,再問了張榮一遍。
“是啊,長得又矮又丑又猥瑣,怎么會有人看得上呢?”張榮淺淺一笑,眼里似乎藏幾分得意。
“你這也叫矮也叫丑?那我豈不是矮得都不算正常人了?”陸西季驚訝地抬眼看向張榮,“你說的是反話吧?!?p> 而張榮則笑瞇了眼,像電視劇里溫文爾雅的古風(fēng)男子那樣,爽朗地笑了幾下,笑聲清脆而溫和,好聽極了。
快回到家里時,經(jīng)過了小賣鋪,陸西季說:“我請你喝水?!?p> 然后她就匆匆跑進(jìn)小賣鋪,買了兩支水出來,遞給張榮一支能量飲料,“給,喝吧。”
張榮接過水先喝了一口,再擰回去,“謝謝。”
到了樓下,陸西季就停了下來,緩緩轉(zhuǎn)身,抬眼看著張榮,“我到了,謝謝你?!?p> 陸西季轉(zhuǎn)身停住說她到了的意思是,她已經(jīng)到家了,張榮可以先走了。
可沒想到,張榮會淡定自如地說:“好的,那你先上去吧。”
陸西季一楞,心想,他該不會在打什么主意吧?
“好的,”陸西季從包里慢悠悠地拿出門禁卡,“那我先上去咯。”
——“嗯?!?p> 然后,像是出于本能,陸西季非常迅速地打開門,然后又以電光火石的速度鉆進(jìn)去,再“嘭”的一聲,將大門給死死的關(guān)住。
陸西季在門里面,靜靜地站了幾秒,若有所思,臉上卻又毫無波瀾。
上到七樓后,陸西季靜悄悄地從窗簾那里掀開一條縫,透過窗戶,觀察樓下的張榮。
果然,他才剛走,步子走得那么闊氣,卻還沒離開這棟樓,看來他在陸西季進(jìn)門后還在那里呆了一會兒,他是舍不得什么,還是在謀劃著什么?
還是陸西季想得太多了?
可是女孩子的防范意識強(qiáng)一點也沒錯啊,不知道剛剛甩門的動作有沒有傷害到他。忽然間,陸西季有點心疼起張榮來了。
她看著張榮身影,在雨中孤單的走著,穿過長長的雨巷,然后轉(zhuǎn)身,消失在了巷子盡頭。
再轉(zhuǎn)身,看著燈光明亮卻空蕩蕩的房間,忽然心中生出一種抓心的落寞。
一天前,沅俏兮還在這里和陸西季聊著天,然后今天說走就走,一點猶豫都沒有,就將席子、水桶等等一系列生活用品帶走了,走之前,她還將房間打掃了一遍,連一粒塵埃都沒有留下。
忽然恢復(fù)了一個人的狀態(tài),陸西季還有些不適應(yīng),她重新感受到了以前的那種孤獨,她想沅俏兮了,于是就給她發(fā)了微信,簡單地聊幾句后,就沒有下文了。
可能她和她的女孩正在忙著什么吧。陸西季心想。
陸西季有了種被世界拋棄了的感覺,她變成了一座孤島,四周沒有魚蝦,也沒有船只經(jīng)過,她蜷縮在床角,眼神無光,又發(fā)起了呆來。
只是正常地發(fā)著呆,胸口忽然就變得難受,悶悶的,像是有誰把垃圾塞進(jìn)了她的心里,心里的垃圾太難清理,便企圖用深呼吸來讓自己接受那些垃圾。
大概是抑郁癥又犯了吧,這樣沒有規(guī)律和緣由的心情低落,除了是犯病了,還能是什么回事?
于是陸西季就去煮了水,準(zhǔn)備吃她的抗抑郁的藥物。
其實陸西季比誰都不想吃藥,這藥不僅貴,而且還會很傷身體。
這么多年來,陸西季試過很多次停藥或減量,這既是為了省錢,也是為了自己的身體著想。
可是抑郁癥總是會復(fù)發(fā),嚴(yán)重得影響到了工作和生活。
經(jīng)過自己反復(fù)地“試驗”,陸西季終于愿意承認(rèn)并且?guī)铀职秩ハ嘈牛钟舭Y真的不是心情不好那么簡單,如果不積極做治療的話,這個病魔還會纏繞患者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