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來人啊，造反啦
霍之粥聽聞驚鴻被打的時候，正在洗衣服。
換班的丫鬟一腳踏進(jìn)院子，人未到，聲先到，“你們聽說了嗎，驚鴻姐姐被打啦！”
眾丫鬟一驚，不敢置信的望過去。
霍之粥洗的正歡，嘴上的調(diào)子悠悠揚(yáng)揚(yáng)，下一秒?yún)s倏忽一愣，只聽手上的衣服“刺啦”一聲，她整個人慌忙跳起，“什么，你說驚鴻被打了？什么人干的，不想好了嗎她？”
說話間，霍之粥整個人已經(jīng)掠到了門口，把通報的丫鬟虎了一跳，“你···你要干什么？”
“我去看看驚鴻姐姐怎么樣了，順便看一看何人如此大膽，連玲瓏閣的花魁也敢動手?！?p> 通報消息的丫鬟名喚春華，本還想讓她別沖動，轉(zhuǎn)眼間人已經(jīng)不見了。
春華看了看洗衣的丫頭們，方才還一副看熱鬧的心態(tài)，此刻卻是紛紛低頭，本還想著幫勸霍之粥，不想眾人皆“恪盡職守”，好似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春華嘆了口氣，坐到霍之粥的位子上，雙手方才拿起一件百褶琉璃裙，下一秒?yún)s赫然發(fā)現(xiàn)裙上不知何時爛了一個大窟窿。
春華頭皮一麻，整個人被雷劈了一樣，當(dāng)即彈跳起來，雙手捧著衣裙，眼神望著霍之粥離去的方向，顫抖的喃喃：我的姑奶奶，這可是彩蝶的衣服??！
“姑奶奶”氣勢洶洶的到了驚鴻的房間，推門而入，竟然發(fā)現(xiàn)老板娘柳娘也在這里，當(dāng)即行了個禮，“柳娘好?！?p> 柳娘掃了一眼，見是霍之粥，平日里知道兩人的關(guān)系不錯，此刻便也沒說什么，回身對驚鴻道：“這幾日，你且好生休息著，待傷好了再說?！?p> 驚鴻以白紗掩面，糯糯的說：“驚鴻明白?！?p> 柳娘又問：“可還有什么要說的？”
驚鴻抬眼，卻是過了好一會都沒說話。
霍之粥等在一旁，心卻好似貍貓抓撓，當(dāng)即出口，“驚鴻姐姐受了如此侮辱，難不成就這樣放過那個打人的人？”
柳娘卻轉(zhuǎn)身睨著她，雖是一副怒目樣，可若細(xì)瞧了去，會發(fā)現(xiàn)波瀾雙眸里竟淌著幾絲輕柔，“不然呢，莫不是要我殺了她，你才滿意？”
霍之粥垂眼，小聲嘟囔，“也不是不可以?！?p> 柳娘看著驚鴻，“你自己說，要我如何？”
驚鴻的眸子閃了閃，終是平了波瀾，“驚鴻沒有什么要說的了，一切皆聽柳娘的?！?p> 柳娘點(diǎn)點(diǎn)頭，一副不甚滿意的樣子，“你既如此想，便證明我沒有錯看你?！绷锲鹕?，行至霍之粥身前，瞪著她，“我看你是越來越不像話了?！?p> 霍之粥本欲狡辯“我如何不像話”，下一秒?yún)s忍住了，只低頭作沉思狀，柳娘悶哼一聲，拂袖離去。
霍之粥坐在榻旁，柔聲問：“姐姐，你還好嗎？”
驚鴻未答，只是點(diǎn)點(diǎn)頭，雙手卻搭在耳際的面紗上，無處躲閃的模樣讓人心疼不已。
霍之粥本想?yún)柭曊f話，瞧見她這般模樣，只能柔聲道：“姐姐你怎的這般傻，甭管是誰，打人就是不對的。我平日里不是和你說了嗎，不能忍氣吞聲。今日倒好，自己挨了打也不知道討回去。這般姣美的容顏，受了這等委屈，豈不是要叫人心疼死？”
溫聲細(xì)語下，霍之粥揭開了驚鴻的面紗，不禁“啊”了一聲。
只見右臉高高隆起，明顯和左臉不對稱，一道赤紅的巴掌印鐫在臉頰上，簡直觸目驚心。想來這打人的人是使了十成十的功夫，這般毒辣，也是個狠人。
驚鴻開口，“沒關(guān)系，我······”話未畢，淚先流。
心下想到這個中的緣由，神思婉轉(zhuǎn)間，竟然平添了幾分哀愁。
霍之粥又是氣，又是心疼，說話聲高低起伏，“打人的人在哪里，我去找她算賬，若是說不出一二三來，看我不撕爛她的嘴?！鞭D(zhuǎn)眼看到驚鴻的樣子又滿是憐惜，“這傷怕是沒有半月都好不了，不能露面都是小事，若是打壞了可怎么辦？”
驚鴻見她對待自己如此真誠，心中頓時一暖，“好妹妹，我現(xiàn)在這樣已經(jīng)很好了。妹妹若是擔(dān)憂，常來看看姐姐便是?！?p> 霍之粥的面色這才回暖，“也只能這樣了?！?p> 驚鴻摸了摸她的手，霍之粥卻問道：“說了這么久，還不知道哪個王八蛋有這么大的膽子，敢打姐姐？”
驚鴻想到這里，眼中又是一殤，朱唇輕啟，還未出聲，便叫廊外的人聲打斷了。
“驚鴻姐姐，我來看你了。”
人未至，語先來。
衣袂飄然間，一艷妝女子移入屋內(nèi)，玉手上端著托盤，盤上是一瓶上好的藥膏，“柳娘命我拿給你的，這可是‘賽華佗’那里最好的藥了，用了以后定能助驚鴻姐姐的美顏恢復(fù)如初?！?p> 驚鴻側(cè)了側(cè)眉，無悲無喜的道：“有勞彩蝶妹妹了。”
霍之粥看了驚鴻一眼，又掃向彩蝶，翻了個白眼。
彩蝶也是玲瓏閣內(nèi)頗受歡迎的姑娘，行事作風(fēng)比之溫婉的驚鴻要爽辣利索不少。然而驚鴻到底是花魁，彩蝶雖也不差，可不得不時時刻刻守著規(guī)矩。眾人皆知彩蝶暗暗不快，奈何驚鴻乃是百里皆知的名人，遂只能忍著。
彩蝶看見霍之粥這樣一副嘴臉，面上不顯，心內(nèi)卻道：你個死丫頭，且給我等好了。別以為仗著柳娘的偏袒，就可以有恃無恐，小心老娘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霍之粥冷冷道：“驚鴻姐姐要休息了，彩蝶姐姐若是沒什么事，便可以回去了。”
彩蝶咬咬牙，掩唇道：“那妹妹先回去了?！?p> 驚鴻側(cè)頭致意，這一動，偏巧面紗滑落，鮮紅五指赫然映入眼簾。
驚鴻忙伸手遮住，彩蝶見狀，大笑不止，“嘖嘖嘖，姐姐這可真是面上開花啊！還一開就是五朵，真叫人羨慕?！闭f罷伸出手，歪頭瞧著，“私想著，若是打成這般，打人的那只手只怕也不好過，指不定多疼呢?！?p> 霍之粥登時跳起，吼道：“是你，是你打的驚鴻姐姐對不對？”
彩蝶收回手，笑道：“不知道妹妹在說什么?！闭f罷，轉(zhuǎn)身欲離開。
“不準(zhǔn)走?！被糁鄵踉谒砬?，“你今天必須給驚鴻姐姐道歉?！?p> 驚鴻見狀，喃喃道：“小粥，算了。”
聞言，彩蝶白了驚鴻一眼，回頭正視霍之粥，“滾開，你是個什么玩意，敢當(dāng)老娘的路！”說完，一腳踢過去。
猝不及防，霍之粥被踢倒在地，彩蝶躬身笑道：“妹妹如此大禮，真是客氣了呢！”
霍之粥卻一個狠厲，剎然抬頭，眼神尖銳，彩蝶暗道：不好。
如此，已然遲了。
霍之粥一把抓住彩蝶的頭發(fā)，猛地一拉，彩蝶雙膝跪地，砰然直響，兩人頓時扭打在一起。彩蝶到底年長幾歲，比霍之粥多了些力氣?？墒腔糁嗍茄诀撸龅氖谴只?，力氣大，且頭飾衣衫都是極簡，彩蝶卻是梳著發(fā)髻，繁復(fù)嫵媚的衣衫襲身。
兩相比對，竟然勝負(fù)難分。
霍之粥狠命的踹，殊不知腰上已被彩蝶擰了好幾把，渾然不覺；想著給驚鴻報仇，便瞅準(zhǔn)時機(jī)扇彩蝶幾個耳光，不想被彩蝶躲過去，自己反倒被打了好幾拳。眼見優(yōu)勢全無，便只得抓住彩蝶最寶貴的頭發(fā)，拼命拉扯。
彩蝶吃痛，又錘又打，霍之粥就是不松手。
彩蝶慌了。
驚鴻忙跑到廊外大喊：“快來人啊，快來人。”
撕扯間，霍之粥仍能分神，心道：姐姐，看我今天不教訓(xùn)她。
彩蝶一邊踢踹一邊護(hù)著頭發(fā)，到最后實(shí)在掙脫不了，只能專心捂著頭發(fā)，口中喊道：“快來人，快來人??！”
丫鬟小廝紛紛趕來，霍之粥卻只聽到了彩蝶的求救，于是手中力度更大。
彩蝶大叫：“快來人啊，這丫頭要造反啦?！?p> 眾人紛紛趕來，費(fèi)了大力氣才將兩人分開。
霍之粥氣沖沖的坐在一邊，頭發(fā)披散，衣服破了幾個洞；再看另一邊，彩蝶發(fā)髻全亂，如墨長發(fā)此刻如同雞窩一般，一襲炫麗多彩的衣衫也已經(jīng)變成了破布條，十分不堪。
眾人正頭疼，忽然聽到了沉穩(wěn)的腳步聲，便知是柳娘到了。
霍之粥還在狀況外，那一邊，彩蝶垂頭，眼神一轉(zhuǎn)，忽的哇哇哭了起來。
霍之粥和彩蝶的戰(zhàn)斗以霍之粥被關(guān)柴房三天，落下帷幕。
彼時，柳娘到了屋內(nèi)，掃視一圈，見房內(nèi)如此烏煙瘴氣，一張臉頓時鐵青。
彩蝶先發(fā)制人，“柳娘你可要為我作主，我是聽了你的話，好心好意來看望驚鴻姐姐，給她送藥。誰知這丫頭竟然出言不遜，不僅如此，還扯我的頭發(fā)。我這頭發(fā)保養(yǎng)的如此好，又黑又亮、又柔又順，多少人盼著入我枕邊聞嗅把玩。若是出了差錯，且不說我的心血如何糟踐，便是玲瓏閣也損失不少?！?p> 此話自是不假，是以扭打間，霍之粥抓住了重點(diǎn)。
霍之粥冷冷道：“是她先踢的我?！?p> 彩蝶見狀，倚在地上嚶嚶哭了起來，半晌后，哽咽道：“這如今是個什么世道，連一介小小丫頭也敢跟我們動手了。難不成我們每日伺候完外面那幫臭男人，歇息后還要看這些下人的臉色不成？若是如此，當(dāng)這玲瓏閣里的姑娘有什么好處，大家都去當(dāng)丫頭好了。既不用受人侮辱，反倒頤指氣使。我看不用到那時，還是從今天起就喚霍之粥一聲‘姐姐’吧！”
彩蝶說的聲淚俱下，一旁圍觀的姑娘微微私語。
“就是，整個城內(nèi)，怕是只有咱們家的丫鬟膽大包天了?！?p> “平日里喊她們做些什么，都得端著口氣，少不得惹了人家生氣?！?p> “哎，也不知到底誰才是姑娘，誰才是丫頭?！?p> ······
柳娘聽著姑娘的話，心內(nèi)知道彩蝶這是借眾人之口施壓，便坐車凝眉狀，以示回應(yīng)。
霍之粥百口莫辯，“我······”一字出口，便堪堪停住。
下一秒，竟是打死也不發(fā)一言。
其實(shí)姑娘們說的話，三分真，七分假。
真要認(rèn)真了說，也就是霍之粥脾氣稍稍大些，同她走的近一些的丫頭們，近朱者赤，偶有脾氣大的時候?？赏罅苏f，玲瓏閣的下人到底還是恭敬的。
姑娘們今日這番，懲罰下人倒是小事，賣給彩蝶個面子才是大事。
柳娘看著霍之粥，“你可還有話說？”
霍之粥不置一詞。
彩蝶眼尾一掃，本想再添把火，忽聽柳娘道：“即日起，霍之粥入柴房閉門思過三日，任何人不得求情?！?p> 說罷，甩身離去。
彩蝶當(dāng)即綻放出一抹笑，朗聲道：“多謝柳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