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往事（一）

　　閔江市第一高中，2017年。

　　“親愛的老師、同學們，大家好!

　　漫長的暑假已經(jīng)成為了過去式，又是一個新的秋天，一個碩果累累的季節(jié)。

　　我們也步入了高中的校門，相信每一位同學對于自己的初中生活依舊回味無窮，回想到3年前剛剛步入初中校門的我們，可以用稚氣未脫來形容。

　　三年中，我們所經(jīng)歷的事情都還像昨天一樣，有歡笑有淚水，同時在這歡笑與淚水中我們體會了成長……”

　　幾乎每一屆開學典禮，新生代表致辭都是最引人注目的環(huán)節(jié)。

　　那是沈雪嬌第一次看到葉晴楓的情景，她的第一感覺是這男孩子好秀氣。

　　他拄著單拐，身殘志堅地朗讀著致辭，由內(nèi)而外迸發(fā)出從容的自信，能夠讓人從他身上感覺到那蓬勃的朝氣，燦爛有如太陽！

　　有時這世界很大，明明同在一所校園里，時常面對面地從對方身旁經(jīng)過，卻遙遠得只能做陌生人。

　　此后的一整個學期里，兩人幾乎沒有任何交集，校園就像頭頂交錯而過的天線，分割著不明不暗的天空，也分隔著每個人生活和學習的圈子。

　　沈雪嬌是單親家庭，父親在紅星美凱龍做家具生意，算不上中產(chǎn)階級，但也稱得上小康生活。

　　由于太過忙碌，父親幾乎沒有時間照顧女兒，這也使得沈雪嬌從小就養(yǎng)成了堅強獨立的性格，不過老天補償她，給了她天使的美麗和嗓音。

　　在同齡人打雞血備戰(zhàn)高考時，沈雪嬌早已經(jīng)決定了自己的未來：考進本市最好的音樂學院，站在最華麗的舞臺上，迎接那無數(shù)為她揮舞的熒光棒。

　　這個夢想從兒時伴隨她升入高中，多少年來，矢志不渝！

　　也正因此，沈雪嬌的心氣特別高傲，她成為了男生們眼中最難追的女生。

　　她可是要成為天后的人，怎么可能在學校里談戀愛，給自己華麗的星途留下污點呢？

　　何況，

　　沈雪嬌確實看不上學校里的男孩子，

　　他們腦子里就像裝了屎一樣，

　　每天不是打游戲，

　　就是看小說，

　　玄幻的，

　　都市的，

　　仙俠的……

　　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你跟他說努力，他都找不到方向，一望無盡的悲哀人生。

　　你是女神，你會青睞這樣的男生嗎？

　　當然也有品學兼優(yōu)的優(yōu)秀男孩子，但人家都在用功讀書，根本無暇去談情說愛。

　　比如葉晴楓！

　　按理說，沈雪嬌和葉晴楓的人生是無論如何沒有交點的，而且她并不知道葉晴楓的母親就是葉果！

　　在那時候，葉果的作品不斷地從她的電子郵箱飛往出版社，又從出版社飛往讀者的手中，那本‘命運果然不同’的哲學書籍。幾乎成了人手一本的心靈雞湯。

　　沈雪嬌自然也是眾多的讀者之一，她對這位學者充滿了尊敬和崇拜。

　　甚至她覺得自己就應該嫁給一個這樣的學者，一個談吐不凡，年長自己十幾甚至二十幾歲的都沒關系。

　　當然，是男性的教授。

　　不過這并不妨礙她對葉果的崇拜，沈雪嬌總想著找個機會去聽一聽這位老師的課，看看究竟什么樣的女人才有那樣的思想和智慧。

　　于是上天滿足了她的心愿，以一種她沒有想到的方式。

　　就在那個暑假剛結(jié)束的沒幾天，

　　在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后，

　　在沈雪嬌每天放學上學必須經(jīng)過的學校門口，

　　她的人生受到了猛烈的撞擊。

　　“啊——”

　　“嗚……唔唔……”

　　“7月18日之前，不要去東大橋，你會死的，信不信由你……”

　　“唔唔……放開我……救命??！”

　　沈雪嬌當時被那個男生壓在身下，她心里害怕極了，但好在很快就有人將男生拉開了。

　　“雪嬌，你沒事吧？”

　　“他沒有把你怎么樣吧？”

　　“你別怕，我現(xiàn)在就報警！”

　　……

　　在同學們的關切聲中，沈雪嬌驚魂未定地站了起來，她看見那個男生的表情很是迷茫，不停地說著對不起。

　　其實這也不是多么了不得的事，也許這個男生心理壓力大，又或是什么別的原因，總之他突然發(fā)瘋了，襲擊了自己。

　　但沈雪嬌覺得自己沒有受傷，就想這么算了。

　　不過在她一貫的女神光環(huán)籠罩下，還是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男生幫忙報了警。

　　就這樣，闖禍的男生和沈雪嬌都被帶去了派出所，簡單做了筆錄。

　　由于男生當時處于失憶狀態(tài)，且沒有造成嚴重后果，最后在警方的調(diào)解下，沈雪嬌接受了男生的道歉。

　　其實事情到了這里，應該不會再有什么后續(xù)了。

　　但警方考慮到男生可能存在心理或精神上的障礙，于是就打電話通知了他的母親，讓家長過來談一談。

　　“啪！”

　　“葉教授，這里是派出所，你怎么能打孩子呢？”

　　“晴楓，媽媽跟你說過多少次，打女人的男人不是男人，你把我的臉都丟盡了！”

　　“媽，我真的不記得了，我不知道當時怎么了，我明明在醫(yī)院里輸液，一覺醒來就在學校門口，我不是故意的！”

　　“葉老師，晴楓他沒有打我，也沒有猥褻我，他只是把我推倒了，如果您愿意給我簽個名的話，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

　　呵呵……

　　沈雪嬌就是以這種方式見到了她的偶像，那個教育界的網(wǎng)紅：葉果！

　　有時這世界很小，即使同在一所校園里，時常面對面地從對方身旁經(jīng)過陌生人，也可能親密得勝似戀人。

　　沈雪嬌從來沒有想過，她會喜歡上一個比自己小三歲的男孩子。

　　起初這種喜歡并不明顯，她只是愛屋及烏地將自己對偶像的喜歡，轉(zhuǎn)移到了偶像兒子的身上。

　　葉晴楓出身于高級知識分子家庭，那時便已經(jīng)是很多女生心目中的完美男生，不但學習優(yōu)異，待人溫和，智商在線，情商及格，

　　就算看小說，

　　也是看懸疑的……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他有一位功成名就的母親光環(huán)加持。

　　如果葉晴楓因此就到處沾花惹草也就罷了，但葉晴楓不那樣，他是一個潔身自好的男生。

　　你說，這樣的男生難道不是一切女人的引力場嗎？

　　君似驕陽：這絕對是沈雪嬌對葉晴楓最精準的概括！

　　在兩人相處的過程中，葉晴楓帶給沈雪嬌無比愜意的時光。

　　沈雪嬌和他談人生嗎？

　　當然，葉教授的‘命運果然不同’讓沈雪嬌覺得人生其樂無窮，而葉晴楓又是哲學教授的兒子，沈雪嬌很喜歡和他討論有關人生哲學的真知灼見。

　　每次沈雪嬌找他訴苦時，葉晴楓總能妙語解頤，更多的時候，她會和他就當前一些熱門話題交流看法，時而會有分歧，但葉晴楓爭論間的妙語機鋒正是沈雪嬌最大的享受。

　　他思維流暢，天馬行空，有著同齡人沒有的智慧和成熟，一些感悟時常讓沈雪嬌有種蕩滌心靈的感覺。

　　雖然那時葉晴楓只有15歲，但沈雪嬌已經(jīng)認定了這是她一直在尋找的靈魂，被她視為神樹上的花骨朵，早晚有天會結(jié)出誘人的智慧果實。

　　所以，她必須將自己放在距離神樹最近的地方。

　　本來兩人就是被人八卦的話題，流言蜚語傳得鋪天蓋地，沈雪嬌和葉晴楓過于親密的交往，自然也刺激到了老師們敏感的神經(jīng)。

　　當有天這些流言蜚語終于傳到葉教授的耳朵里時，沈雪嬌就不能無動于衷了。

　　那天放學后，沈雪嬌一走出校園，她就看見了葉教授的汽車。

　　在這輛汽車里，葉教授局促地看了她一眼，說，“之前本來老師就想找你好好談一次的，只是……已經(jīng)不止一次聽你們學校的老師反映過了，你和晴楓的事……老師想也應該不會，你們都還這么小，但是多少是不是影響別人了？校園風氣……當然老師還是相信你的，我和晴楓已經(jīng)談過一次了，他說你們沒有早戀，老師是為你們好，一個快要高考了，一個才上高一，晴楓倒沒什么，問題你是個女孩子，人言可畏啊，你明白吧？”

　　這話的潛意思是：我相信我兒子，但我不相信你！

　　沈雪嬌當時只有一個念頭：不管怎么樣，一定不能讓葉教授討厭自己，哪怕暫時離開伊甸園，也不能得罪這位神樹的主人。

　　“葉老師，您是我最尊敬的人，我打心里就崇拜您這樣的知性女性，我從小就沒有母親，您的學識和氣質(zhì)滿足了我對母親所有的幻想，我知道，您未必能看得上我這樣的女孩子，但我真的沒有惡意，我只是把晴楓當成弟弟，我沒想和他怎么樣……”

　　沈雪嬌的傾訴連綿不絕，滿含誠意，“對不起，給你們帶來這樣的困擾，我以后不會再和晴楓見面了，不會打擾他的生活和學習……”

　　那真是句句肺腑之言，字字情真意切，令聽者無不動容。

　　也許是真誠所至，金石為開吧，

　　就連葉教授這樣精明的女人，也不禁動了惻隱之心，心疼地握住了她一只手，然后收下了這個干女兒。

　　后來沈雪嬌才知道，葉教授心里有一個遺憾，相比起一個樣樣出色的兒子，她更希望能有一個聰明美麗的女兒承歡膝下，以解生活煩憂。

　　當然，這其中還有一些其他不為人知的智慧。

　　一般的家長對待孩子早戀往往都是洪水猛獸，如臨大敵，威嚇棒殺。

　　但葉教授不那樣，她是一個知性的哲學思想家，行事風格具有一種超脫世俗的藝術性。

　　她知道這個女孩子喜歡自己的兒子，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與其橫加阻撓釀成未知的悲劇，不如把她放在自己身邊，用自己的智慧加以引導，讓這份早戀的禁忌向良性方向發(fā)展。

　　真到了那一天，別的先不說，白撿個漂亮的兒媳婦，這好事上哪找去？

　　這就是以‘空間’換‘時間’，現(xiàn)在解決不了的事，首先要用正確的態(tài)度去認識它，把它拖到未來去解決。

　　但你不得不承認，沈雪嬌總能碰到這樣的好運，大概美麗漂亮的女孩子運氣都不差吧。

　　就這樣，覬覦智慧果實的莉莉絲，輕易獲得了上帝的信任，成為了神樹的守護神。

　　而那個‘東大橋倒塌’的警告，卻早已被沈雪嬌忘得一干二凈了。

　　等她想起來時，東大橋已經(jīng)塌了，事故造成多人傷亡，幾天內(nèi)一直占據(jù)著微博的熱搜榜。

　　她不知道未來的自己是否去過東大橋，但事故發(fā)生的那個下午，沈雪嬌一直和葉晴楓泡在圖書館。

　　她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的命運早已被改變了。

　　不是預言挽救了她的不幸，拯救她的是葉晴楓這個預言者。

　　這件事困擾著沈雪嬌，她也問過葉晴楓，為什么他能夠預測未來。

　　這個問題仿佛沒有答案——因為那時的葉晴楓是處在失憶狀態(tài)，就像突然的人格分裂。

　　但這更加堅定了沈雪嬌的決心，這是上天賜予她的緣分，老天安排的。

　　不過很快，通過一場噩夢，沈雪嬌才終于明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