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5年12月,天氣冷的出奇,波西米亞的凍土已經(jīng)有三英寸深,那些城市里的貴族已經(jīng)穿上了厚厚的大衣,裹著他們臃腫的身體。
我叫歐根·亨特,一個奧地利鄉(xiāng)下的貴族小子,今年十九歲,奧地利第四縱隊“凱撒”線列步兵隊的一員,雖然我是貴族,但依舊是個鄉(xiāng)巴佬,被隊長硬塞到了前排當(dāng)炮灰,前排大多是一些窮小子,較矮的身軀,深深突出的肋骨成了他們明顯的標(biāo)志,他們饑不擇食,一個個頭矮小的匈牙利人曾經(jīng)捧著一只半生不熟的法國青蛙,對我說:“Kérsz egyet?”
我雖然聽不懂,但我明白他是讓我吃,我一把把他推開,他一下子就哭了,用十分蹩腳的德語說:“你不吃可以,但別不讓我吃?。∧氵@個名字里帶著'馮'卻住在山村中的鄉(xiāng)巴佬!”
有一個北意大利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他的面孔白皙,冷峻的雙眸迸發(fā)出藐視上帝的力量,步兵隊長米哈伊爾幾次說:“你是不是來打仗的?我怎么看著你像與波拿巴矮子同流合污的造反者呢?”但他只是笑著不說話,米哈伊爾都讓我們疏遠他,說他是造反者,我還是有些不信,但如果真是的話,我或許要帶著我的炮灰兄弟們打上他幾頓。
隨著馬克將軍在烏爾姆投降的消息傳來,支援沒有及時的庫圖佐夫元帥立即下令撤退,他雖然組織了幾次戰(zhàn)術(shù)卓越的反擊戰(zhàn),但是戰(zhàn)損并不好看,波拿巴小丑(我們戰(zhàn)友起的名字)依舊像一條令人厭惡的鬣狗一樣死死的黏住了我們,終于,在12月,我們到達了小鎮(zhèn)奧斯特里茨,成功的與俄軍會合,雙方的兵力對比發(fā)生了巨大的轉(zhuǎn)變,是時候該將這條可惡的鬣狗干下他那充滿銅臭味的王座了!
只是,指揮部內(nèi)關(guān)于是否在這時進攻出現(xiàn)了分歧,他們逐漸分化成了兩派:一派是以27歲的沙皇亞歷山大與奧軍參謀長為首的主戰(zhàn)派,一派是以庫圖佐夫元帥為代表的避戰(zhàn)派。沙皇與庫圖佐夫元帥爭吵時,氣的把他的佩劍直接插在了桌子上,厲聲說:“親愛的將軍,我們?yōu)槭裁催€不發(fā)動攻擊!我們明明占有如此大的兵力優(yōu)勢,卻遲遲不發(fā)動攻擊,這是延誤戰(zhàn)機的表現(xiàn)!”
“陛下,我們雖然占有兵力優(yōu)勢,但是我們在士氣與訓(xùn)練上與那個科西嘉怪物的軍隊有著巨大的差距,但請你相信我,您少說幾句話,我能夠把這個共和國里的皇帝摁死在稱帝第二年!”而沙皇卻毫不示弱:“那么也請您相信我,我能夠先一步把他摁死!”說完,他就把劍拔出來,走出了指揮部。很快,沙皇的到了軍隊的實際指揮權(quán),別人問庫圖佐夫元帥,他只是無奈的搖搖頭,說:“年輕人,想當(dāng)個好皇帝,好將軍,想闖一闖,那就讓他去闖吧。”
當(dāng)米哈伊爾隊長把這是告訴我們戰(zhàn)友的時候,大家都表現(xiàn)出憤怒的神情(除了那幾個傻愣著的匈牙利和波西米亞人),我狠狠的錘了一下雪地,說:“幸虧沙皇沒有聽那個庫圖佐夫的話,要不然我們真的就喪失了一次絕佳的機會,虧我平時那么崇拜他,尊敬他,什么庫圖佐夫,簡直是庫圖懦夫!他的惡名將會從愛爾蘭到契丹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那時的我,雖然讀過書,但仍是那個充斥著熱血與沖動的男孩這種熱血將充斥我的一生,直至死去。
戰(zhàn)役的前一晚,波拿巴小丑派使節(jié)前來議和,當(dāng)我聽到這個消息時,我既驚訝又高興,我驚訝的是,波拿巴小丑這種頑固不化的造反分子,也會有向正統(tǒng)君主求和的時候,想想就讓人發(fā)笑,讓我高興的是,他終于向我們求和了!他無論提出什么條件,永遠都是對我們有利的。
“該死的波拿巴小丑!”米哈伊爾剛從指揮部出來,就生氣地說道。
“發(fā)生了什么?”副隊曼紐問他。
“你知道那個波拿巴小丑開出了什么條件嗎?他竟然還想要割走我們的蒂羅爾和達爾馬提亞!我們明天就給他一個顏色看看!”
“什么?他們還想割走我們的領(lǐng)土?那就讓他在奧斯特里茨埋葬自己的帝國吧!”我氣憤的說道。他究竟想干什么?虛張聲勢?我們可不吃這一套!
1805年12月2日,清晨濃霧彌漫,在50米開外就看不到任何景物,我們奉命駐守普拉岑高地。不過一會,米哈伊爾過來了,手里拿著一張地圖。
“有什么新的戰(zhàn)略部署嗎?”副隊問道。
“沒錯,指揮部通過觀察發(fā)現(xiàn),法軍有一個致命的缺點?!?p> “左翼?”那個意大利“造反者”說道。
“小伙子觀察力不錯嗎!可惜你是個北意大利人,還有造反者的嫌疑,要不然你絕對是下一個凱撒!”
“我早就注意到了,他們左翼的炊煙都少很多。所以,指揮部怎么抓住這個弱點?”
“指揮部決定,從普拉岑高地順勢沖向左翼,待解決掉左翼時發(fā)動一次斜擊,右翼騎兵跟隨沖鋒,圍而殲之,絕對可以擊敗波拿巴小丑!”
“絕美的作戰(zhàn)計劃!我一直以為亞歷山大一世是個只會吹牛不會辦事的草包呢!看來我想錯了!”
“請注意你的言辭!你既然不想要勃涅日格夫,也別積極我們的公憤!”一位俄國兄弟說道,說完就捏緊拳頭一副要打人的樣子。
“這位兄弟你別生氣!有話好好說嗎!我的本意是要贊揚你們的皇帝,可能我的方式有些錯誤,但你就別當(dāng)真嘛!革命同志一家親嘛!”
“誰是造反同志!我看你像是!戰(zhàn)友們,抄家伙!”
“別…”他還沒說完,就哀嚎起來。
“別鬧了,準備上戰(zhàn)場吧,那些可惡的造反者還等著我們?nèi)ハ麥缒?!?p> “明白!”
很快,第一縱隊的基恩米亞將軍一馬當(dāng)先沖下高地,向特爾尼茨村發(fā)起進攻,不久,遠處傳來槍聲與炮聲,然而,晨霧彌漫,一百米外都看不見人,沙皇遲遲沒有下達命令發(fā)起進攻,遠處的炮聲讓我更加著急:萬一敵軍及時增援,我軍絕對會耽誤一次大好的時機,我多么想把這個想法告訴陛下啊,可惜,服從指揮是軍人的天職,我們永遠不能改變…
遠處的炮火愈加猛烈,一發(fā)炮彈好像打到了高地上,很快被被晨霧埋沒,無蹤無影…
一個小時之后,晨霧散去,沙皇這才下達作戰(zhàn)命令,我們很快沖下高地,向索科爾尼茲村發(fā)起進攻。
路上,屹立的落葉松高低起伏,雪粒交融著硫磺,如同中世紀沒有拌勻的深黃顏料,布鞋踩著半深不薄的雪,發(fā)出吱呀吱呀的聲音,人走過的地方,盡是沙土與雪的混合物。
“發(fā)現(xiàn)敵軍!裝彈!”不知走了多久,終于出現(xiàn)了一股敵軍,我們很快從布袋掏出霰彈,裝入槍膛,瞄向舉著三色旗的法國編隊。
“Feuer!”
對面留著長發(fā)的指揮官也回了一聲:
“Feu!”
槍聲此起彼伏,一排排霰彈在兩軍之間穿梭,他們碰撞或錯過,命中或落空,也意味著生存與死亡。
我身旁的幾個戰(zhàn)友倒了下去,很快就有新的戰(zhàn)友填上來,很慶幸,我不是倒下去的那個,雙方射擊過了9輪之后,我原來身旁的戰(zhàn)友全部都無蹤無影,我的身邊全是陌生的面孔,有一個奧地利老鄉(xiāng)邊射擊邊對我開玩笑:“你是存活最后的撒旦……!…”
他死了。
我還沒有回過神來,我的心像遭受了重錘打擊一樣,瞬間碎裂,我蹲下來,雙手覆著鎖骨,用肘部捂著眼睛,不敢直視他的尸體。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一個人上一秒還談笑風(fēng)生,下一秒就露出痛苦的表情死去。
死是多么的容易!
我聽到一聲刺耳的鳴叫,他一直回旋在我的耳畔,久久不息。
奧斯特里茨早晨的陽光多么惡毒,讓我的丑態(tài)完全顯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