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列斯烏恩堡的夜晚從來不曾寧靜,就像它的外號——黑鴉堡,人們總能遠遠望到這里深夜驚起的鴉群,聽見它們發(fā)出陣陣悲慘的叫聲。
但普通人可不知道堡壘里的事情。
奧戈恩伯爵輕輕晃動著手里的水晶酒杯,里面裝著的鮮紅的葡萄酒宛如血液一般在杯中泛著漣漪。
“這么說,你失敗了?”
奧戈恩伯爵聽著他的描述,心不在焉的兩只眼睛還盯著酒杯里的液體,似乎杯子里的美酒比他講述的事更要重要一樣。
“誰知道這里會有國王的騎士呢?我還以為你至少能控制住自己的封地呢。”
講話的人坐在長條桌子對面,左手手搭在椅子靠背上正有意無意的玩弄著上面的雕刻的花紋,右手無力的垂在椅子邊上,像是受了傷。
“我的領(lǐng)土,只會是我的領(lǐng)土?!?p> 聽到他的話,奧戈恩伯爵精瘦的眼中閃過一絲寒光,隨即歸于平靜。
“是嗎?那為什么圣星騎士團會出現(xiàn)在這里,而你的探子一點情報也沒透露給我?”
那人用甕聲甕氣的聲音毫不留情的繼續(xù)說著,絲毫不顧伯爵漸漸僵硬的面孔。
“注意你說話的態(tài)度,格魯克,這次失敗只是因為你的自大。”
“哦?我的自大?”
那人冷笑一聲,左手從木靠椅上猛地扳下一塊花紋來,隨手又仍在了地上,那是一只鷹的翅膀。
“可別忘了為什么會鬧到這個地步。奧戈恩,你自作聰明的寫了封什么狗屁信想借格雷里克的手除掉克希爾,你本來只需要把這事交給我就萬事大吉了,現(xiàn)在好了……”
伯爵打斷了他,抬起頭面無表情地說道:“交給你?就像今天晚上這樣?”
“我他……”
正當那個被稱作“格魯克”的人要發(fā)作,從剛剛開始一直沉默的另一個人說話了。
“不要在這種小事上喋喋不休,我們只需要一個答復,科倫大人已經(jīng)等不及了?!?p> 說話的人聲調(diào)柔和,既不同于伯爵的冷酷,又不同于格魯克的急躁。就好像有魔法,能緩解這空氣中濃濃的火藥味。
只不過不知道到底是因為這柔和的聲調(diào),還是因為他的身份。
伯爵繼續(xù)漫不經(jīng)心地搖著他的酒杯,格魯克往地上呸了一口也不再多說。
“奧戈恩伯爵,我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這里,只是想問清楚,您什么時候才能把達卡耶爾之石交給教會。希望您能理解,我們的時間很緊迫?!?p> “沒有那么容易了。我懷疑圣星騎士團已經(jīng)盯上咱們了,不然他們也不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格魯克的眼睛看向窗外,說話的語調(diào)已經(jīng)不如剛剛那么沖了。
“至少我們知道克希爾還活著,他活著就有辦法?!?p> “屁話?!?p> 格魯克小聲的罵了一句,端起面前的銀杯把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
“他受了那么重的傷,在恢復期不可能走遠,也不可能獨自躲在林子里一個人療傷,我們可以訊問烏瑞茲周圍的所有醫(yī)生,包括行腳大夫和牧羊人,只要找到和克希爾有關(guān)的人,我們也許就能找到克希爾的蹤跡?!?p> 伯爵說著,雙眼也漸漸明亮了起來,就好像雄鷹看見了獵物所射出的興奮的光。
“哦,那我們要向老天祈禱能在大海里撈到針咯?”
格魯克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個不屑的笑容。
伯爵這一次直接忽視了他的話,把手中的杯子重新放回到桌子上。
“請您回去吧,一個月內(nèi),我一定會將達卡耶爾之石交給教會,但也請教會信守承諾。”
奧戈恩伯爵勉強微笑了一下,看得出他不擅長做這個表情。
“既然這樣,我就不再打擾了,愿圣啟福音普惠眾生?!?p> 那人在胸口劃了一個十字,轉(zhuǎn)身向門口走去。
格魯克盯著那人離開的背影,鼻子里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我說,你給人家許了愿了,一個月之內(nèi),你真的有把握?”
伯爵沒有回答,只是繼續(xù)漫不經(jīng)心地搖晃著他的酒杯。
……
一夜無夢,不知是實在困倦,還是自己已經(jīng)在清醒中做了太多的夢了。
克希爾從床上清爽的醒來,無論是這舒適的床還是那窗外清新的晨風,一切都比他在那個磨坊里待著時更加令他滿意。
那個年輕人為他單獨準備了一間木屋,據(jù)老人所說,這是幾十年前便已經(jīng)為下一位先知準備好了的。
雖然他不是很明白在那老人嘴里的什么神使、先知到底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但他也不愿意多問,這地方的每一個人都神神叨叨的。
怎么會有人不相信魔法的存在卻有信仰的神祗呢?
克希爾揉了揉太陽穴,閉上眼睛任由雨后清新的晨風從林間透過窗戶向自己刮了過來。
我昨天真的經(jīng)歷了那些東西嗎?
“先知,您要吃早飯嗎?”
門外那年輕人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嗯。”
克希爾懶洋洋地回了一句。
等他慢吞吞地穿好了衣服打開木門,那年輕人已經(jīng)在門口站立許久了。年輕人換回了一開始穿著的棕色長袍,用一條粗大的麻繩當做腰帶系著。
“老師在昨天的大廳那里等您。請隨我來。”
這一次年輕人沒有像之前那樣慢慢地踏著步子哼著歌走,這讓克希爾愉悅多了,甚至都讓他有閑心開始留意起周圍的風景來。
這個院子并非像自己想象的那樣處于森林的邊界,而是處在森林中的一片空地里,四周樹木稀疏。
院子里一共有四五間木屋,用半人多高的木籬笆圍成的界線當做院墻??讼栕⒁獾皆陂T口處自己的腳印還留在那里,一條長長的印記一直拖到林子深處。
年輕人領(lǐng)著克希爾停在昨天他他出現(xiàn)幻覺的屋子前,正當他要開門,克希爾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先知?”年輕人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右手僵在那里。
“我來?!?p> 克希爾滿臉堆笑著移開了對方那只白皙瘦弱的手臂,然后一只手握著門把,一只手抓著對方的手腕。
“這次總不會再出問題吧?!?p> 猛地拉開門,他看見那老人正站在門后,眼鏡片后的眼睛因吃驚而瞪的溜圓。
從那老人的表現(xiàn)來看,他不像是在門后等了許久,倒像是剛好走到門邊打算開門卻被克希爾嚇了一跳。
“您這是……”老人扶了扶眼睛架,用一種不敢相信的眼神盯著克希爾。
他趕忙松開緊緊抓住那年輕人的手。
“我那個,怕他拉不開門?!笨讼柲X子轉(zhuǎn)了半天,才憋出一個連自己也不能說服的理由。
總不能說我害怕這門一打開,你們都消失了,然后又有一個悶沉沉的聲音喊我過去、過去吧。
老人又疑惑的瞥了一眼那年輕人,后者正苦著臉揉自己的手腕,似乎剛剛克希爾用的力氣太大了點。
好在老人也沒在這個話題上過多停留,只是干咳了兩聲便微笑著請克希爾先進屋再談。
“什么?我答應了?”
克希爾剛坐穩(wěn)屁股,聽見老人的話又激動地跳了起來,險些把面前的豌豆湯弄灑。
“是的,這就是條件,作為回報,我們可以為您創(chuàng)造出一條暫時的通道,讓您能夠直接與造物之主對話。”
老人點點頭,滿臉的自信。
老人需要他到烏瑞茲北方的一個遺跡里拿到他在那水晶球幻覺里看見的十字權(quán)杖,據(jù)記載,這把權(quán)杖在被最后一位神使遺棄后便失去了蹤影,使得后來的每一位先知都無法與神交流,也就不可能成為神使。
但在那曠古之戰(zhàn)中提到了那位牧師曾揮舞著閃爍七彩之光的鐵質(zhì)權(quán)杖,從空中的洞召喚出那些在黑暗的虛無中寄托己身的生物。
老人相信這就是神諭球中展現(xiàn)的十字權(quán)杖,得到了它,先知才能與神直接交流,在神的指引下得到啟示,成為神使。
“你的意思是說,我首先得找到那塊丟失了的石頭,然后偷偷穿過駐扎了數(shù)不清騎士的森林,然后找到遺跡,躲過所有的機關(guān)怪物,找到權(quán)杖,再給你拿回來?”
克希爾兩只眼睛瞪的比剛剛受到驚嚇的老人還要圓,在他眼里這就是一個送死的任務,自己對付那暴躁的一個騎士就夠困難的了,怎么去對付一整個騎士團呢。
還有,那塊被騎士團弄丟了的石頭該到哪去找???
“您來自另一個時空,對嗎?我的先輩曾接待過數(shù)不清的你這樣的人,每一個人,都代表著不同時代。他們的文化不同,思想各異——這些都被我們記錄下來了?!?p> “這就是我們的使命,在過去的幾百年里,那時候,我們還不被稱作遺落者,我們是古代知識的守護者?!?p> 老人的眼里閃出了希望的光,每個人都有那一份能讓他眼前一亮的回憶,而那些書本上記載的文字就是能讓他興奮自豪的東西。
看到老人是這樣的反應,克希爾欲言又止。
你們的光輝時刻可跟我一點邊也搭不上,我半點都沒打算送死。
也許是發(fā)覺到克希爾滿臉的不樂意,老人話鋒一轉(zhuǎn)。
“我相信您也不愿意留在這個地方,如果您不去做的話,恐怕永遠都只能呆在這里了。書上記的很清楚,過去幾百年的先知,都在這里從年輕到年老,最終被埋葬在這片土地上?!?p> “沒有造物之主的幫助,他們都沒能離開這片土地。”
這句話說得克希爾目瞪口呆,啞口無言。
我要想回家,就得先去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