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敲了半天,沒人開門。
“會不會是不在家?”
他從貓眼向內(nèi)看,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不會,”唐媛篤定道,“再敲?!?p> 小六子加大了拍門的力度。
“砰砰砰”。
“誰???”一個沙啞的男聲從門內(nèi)傳來,由遠而近。
男人揉著酸澀的眼睛,直接打開了門。
“張明明?”唐媛問。
“嗯?”張明明囫圇地應(yīng)了一聲。
站在他們面前的男人,胡子拉碴,頭發(fā)油膩膩的、一綹綹地黏在一起,長度足夠遮住眼睛。
男人穿著長袖睡衣、運動短褲,光著腳站在地上。
他走近時,唐媛聞到了迎面而來的一股酸臭味。
小六子捂住了口鼻。
這酸爽,小六子覺得自己的嗅覺遭到了毀滅性打擊。
但唐媛沒什么反應(yīng)。
她聞慣了死人的味道,這股味道對她而言算不上什么。
更何況,味道也是一種信息。
唐媛繞過他,往他身后看了一眼。
借著臥室里隱隱瀉出的燈光,能看清他家還是很整潔的。
起碼玄關(guān)、地板都還干凈。
“打游戲?”
明明是個疑問句,偏偏被唐媛說出了陳述句的肯定。
她接著問道:“你媽媽在家嗎?”
張明明下意識地搖頭:“不在?!?p> 這個回答很微妙。
正常人,兩個陌生人在你家門口敲門,詢問你直系親屬的相關(guān)事情時。
你的第一反應(yīng)難道不該是“你們是誰”、“你們找我媽干嘛”?
“她出門多久了?”
張明明頓了頓,回答道:“不知道?!?p> “你一直呆在家里?”
“我一直在打游戲,不信你問我隊友?!?p> 回答邏輯不對。
摸鼻子。
快速眨眼。
這回連小六子都能看出來,張明明在說謊。
“方便讓我們進去看看嗎?”
自從和張明明開始對話,唐媛的語氣就逐漸冷了下來。
這話說的更是不客氣。
仿佛張明明只要拒絕,她就能直接硬闖。
當(dāng)然硬闖大可不必,小六子的警察證明在這個時候還是能派上用場的。
“不方便?!?p> 提到要進去看看,張明明陡然警覺。
“你們是什么人???私闖民宅,小心我告你們!”
“警察?!毙×犹统鲎约旱淖C明在張明明面前晃了一晃。
他擺出一張嚴肅的臉,嚇唬張明明道:“妨礙警察執(zhí)行公務(wù),你將面臨三年以下拘役或管制的刑事處罰?!?p> 面對唐媛和小六子的虎視眈眈,張明明抿了抿嘴,不情不愿地讓開了半個身子。
小六子悄悄把手放在背后,對著走在他身后的唐媛比了一個耶。
唐媛?lián)u搖頭,拿這個活寶沒有半點辦法。
小六子雖然跳脫,但關(guān)鍵時刻還是能幫上忙的。
柳星宇派他來走這趟,對唐媛來說,確實減輕了不少的麻煩。
兩人一前一后,穿著鞋套、戴好手套走進了張明明的家。
瓷磚地板干凈得可以照見人的影子,客廳寬敞,沙發(fā)整潔。
干凈的家和邋遢的張明明形成了鮮明對比。
兩人在屋子里走來走去,張明明跟在他們身后,絮絮叨叨。
“我媽喜歡打牌,平時又愛出去玩,我怎么知道她什么時候出去的?!?p> 唐媛冷不丁地問他:“那你知道你媽媽死了嗎?”
張明明臉上出現(xiàn)浮夸的驚訝之色:“我媽死了?”
這演技,差勁得很。
從張明明的語氣中,唐媛聽不出任何“驚訝”的感覺。
小六子一開始是走在唐媛前面,轉(zhuǎn)悠了幾個地方之后,撓了撓頭,低聲湊在唐媛耳邊問:“唐姐,你在找什么???”
唐媛在廚房里看了一下張明明家的鍋,掂量了一下重量,又放下了。
“找兇器?!?p> 她已經(jīng)確定兇手是張明明了,開始通過傳統(tǒng)刑偵手段來佐證自己的推理了。
張明明哭笑不得。
姐啊,人家都是側(cè)寫輔助傳統(tǒng)刑偵進行斷案,到你這兒,怎么反過來了呢?
唐媛推門進了主臥。
張明明家是兩居室的,主臥住的是曾愛紅,次臥住的是張明明。
主臥也是一樣干凈。
只是曾愛紅的睡衣被隨意地丟在地上,和整潔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
“我媽可能出門走得急,她那群老姐妹喊她打麻將的時候,她跑得比誰都積極?!?p> 張明明跟在他們身后解釋道。
唐媛聽出了他話里的暗示,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你覺得你媽媽是在出去打麻將的路上被人見財起意殺了?”
張明明忙不迭地點頭。
唐媛的目光注意到床頭柜上的臺燈。
這是個歐式床頭燈。
唐媛觀察了一下形狀,又試了試重量。
張明明緊張地咽了一口口水。
唐媛把臺燈遞給了小六子。
“啊?”雙手抱住臺燈的小六子不明白他唐姐為什么給了他一個燈。
這個燈有什么特別的嗎?
特別好看?
“拿好,這是兇器?!?p> 小六子一嚇,臺燈差點沒抱穩(wěn)、摔到地上。
這、這這就破案了?
“你們不能隨便從居民家中拿東西?!睆埫髅髟噲D阻攔。
小六子從他呵呵一笑,一個電話打給了柳星宇。
“隊長,唐姐找到兇器了?!毙×訕奉嶎嵉貐R報著自己這邊的進度。
“嗷嗷,那你快點來啊?!?p> 小六子在打電話的身后,唐媛面無表情地看著面前擋路的張明明。
“別說我們現(xiàn)在是在進行正常的偵察,就算是非法搜查,你也不能拿我們怎么辦?!?p> 看著張明明握緊的拳頭,唐媛又慢條斯理地補了一句。
“阻礙調(diào)查取證屬于阻礙警察執(zhí)行職務(wù),最后定罪的時候,你很可能罪加一等?!?p> 聽到“罪加一等”,張明明突然撲通一聲給唐媛跪下了。
唐媛準備邁出去的腳一頓,收了回來。
小六子嚇得抱著臺燈往旁邊一閃。
這又是鬧哪出?
張明明在臥室門口,就地跪下。
他一邊對著唐媛磕頭,一邊痛哭流涕道:“我還這么年輕,我不想坐牢,求求你們,放過我吧。我知道錯了,保證不會再犯了,求求你們……”
唐媛無情地打斷了他:“這話你還是留著之后對法官說吧。”
一個弒母、還試圖逃脫法網(wǎng)的不孝子,她沒什么好與他說的。
唐媛抬腳想從他身側(cè)走過。
偶然側(cè)目一瞥,她看見了張明明眼中的兇光。
一個試圖逃脫法律制裁卻被抓了個正著的犯人,在面對戳破他齷齪心思的警察面前,會做出什么?
“小心!”
兩聲驚呼,分別從大門處和臥室內(nèi)傳來。
張明明手中寒光一閃,臉上表情扭曲,想和唐媛拼個魚死網(wǎng)破。
他揮刀的速度快,唐媛出腿的速度更快。
側(cè)身,出腿!
筆直修長的腿在空中低低地劃出一道漂亮的弧,弧的終點正好是張明明的手腕。
當(dāng)啷一聲,兇器水果刀落地。
唐媛出腿的力度之大,讓水果刀在地上滑行,一直撞到了墻壁才停下來。
唐媛右腳一擊得手后,她接住慣性、迅速轉(zhuǎn)身,左腳抬起,狠狠地踢中了張明明的臉。
張明明倒地不起,捂著臉發(fā)出殺豬一樣的叫聲。
地上還散落著從他口中脫落的幾顆帶血的牙齒。
出腿之迅疾、力度之巨大,讓在場的小六子和柳星宇看得一陣頭皮發(fā)麻。
唐媛看著地上蜷縮成一團的張明明,眼神冷到了極點。
她剛剛本可以不踢出第二腳,或者就算踢也不必照臉打,但她還是這么做了。
“柳隊長,正當(dāng)防衛(wèi),不過分吧?”她抬頭看向柳星宇。
柳星宇剛剛的關(guān)切之色似曇花一現(xiàn),這會兒已經(jīng)恢復(fù)了往常的模樣。
他笑著擺擺手:“唐側(cè)寫師,女中豪杰,佩服佩服?!?p> 嬉皮笑臉。
唐媛一邊往門口走,一邊脫下自己的手套,將手套塞進了風(fēng)衣的口袋里。
“我的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了,詳細的你問他?!碧奇轮噶酥父谒砗?、抱著臺燈的小六子
何止是“任務(wù)完成”?
唐媛幾乎把一整套流程都走完了,兇器也給他們找到了。
刑偵大隊剩下的工作只有收尾了。
小六子對上自家隊長的眼神,突然會意。
他多問了一句:“唐姐,那你呢?”
唐媛頭也不回地沖他擺擺手。
“我下班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