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九建已經(jīng)扶著卓不疑進(jìn)來了，牛子功一看到他，氣不打一處來，又要沖他發(fā)火時，費(fèi)靈兒機(jī)智地轉(zhuǎn)移話題，問他：
“房間里的照片怎么解釋？”
牛子功哽咽起來，用手背抹了抹眼淚：“臨終前，倪芳叮囑我一定要找回兒子。還讓我把照片掛屋里，她要在陰間盯著我完成任務(wù)?！?p> “可我沒文化啊，既不認(rèn)字又看不懂地圖，而且啥也記不住，該怎么辦呢？我就想出一個土辦法——拍照！每天靠兩條腿一雙眼睛去找我兒子，每到一個地方我就拍張照片，掛在墻上，第二天起床即便是全忘了，我看看這些圖，大概勾起點零星的回憶，起碼能避免重復(fù)去很多次。”
牛子功興奮地指著墻上的金陵城地圖，上面滿是紅色的勾勾圈圈：“就這樣，我用了幾年的時間，天天出去跑啊跑找啊找的，把金陵城幾乎給跑了個遍！”
費(fèi)靈兒也沒數(shù)墻上的圖片數(shù)量，但少說也有幾千張了，她忽然有點小感動，這個丟棄兒子的混蛋父親，怎么反而喚起她內(nèi)心的一絲憐憫呢？
一步走錯，很可能要用余生來報償。
面對他赤果果的愚昧和憨傻，齊天圣心里很不是滋味，譴責(zé)的話硬生生憋回了肚里，久久不語。
可霍九建還是替卓大師鳴不平，他質(zhì)問道：“你這樣漫天撒網(wǎng)有效率嗎？難道不記得當(dāng)年把他丟在什么地方了？”
“我確實不記得了，但倪芳記得，她說是雙語孤兒院?！?p> “那你為什么沒上那里找？”
牛子功語氣急了：“怎么沒找，去了好多趟，找不到??！”
“不可能，”霍九建不信，“門衛(wèi)老大爺只在上上禮拜見過你?！?p> “怎么可能！”牛子功直接否認(rèn)：“我把牛蛋丟在門口以后，不到半個月我倆就后悔了，然后一起去過五六趟，他不僅不放行，還放狗咬我們?！?p> 費(fèi)靈兒和齊天圣表情有些錯愕，不知道是他信口雌黃，還是老門衛(wèi)騙了他們。
“后來又有一次，我給他送了一箱二鍋頭，總算讓我進(jìn)去了?？烧业皆洪L那里，說是根本沒見過我兒子，收容記錄也沒他名字。”
“先前把孩子送到門口，我以為孤兒院會收留他呢，”牛子功眼淚又冒出來了：“沒想到牛蛋非但沒有被收領(lǐng)，還有可能在金陵城流浪，更有可能被壞人拐跑了！本來拋棄他我倆就夠后悔了，得知兒子再也找不到了，倪芳當(dāng)即昏倒在地，回去后終日以淚洗面，天天鬧著要出去找他，鼻腔卻突然疼起來，她連床都沒下得了，醫(yī)院發(fā)現(xiàn)是癌癥時就已經(jīng)晚期了，化療吃了不少苦……”
房間里一陣沉默，只聽得到牛子功的陣陣嗚咽。
“倪芳臨死前握著我手說：咱這就叫自作自受。我點點頭，對她說我一定會找到牛蛋。她怕我偷懶，交代我把她遺像掛在客廳，天天盯著我找兒子?！?p> 這話聽起來有些驚悚……
齊天圣忍不住問他：“你怎么就確信他一定在金陵城？如果真是被壞人拐賣呢？”
“我一早就報了警，警方比對了DNA，查出不是拐賣?！?p> 霍九建主動向他解釋道：“2036年以后，咱們國家建立了全民DNA防走失檔案，孩子剛出生便采錄了DNA信息，只要他后來去過醫(yī)院，DNA信息都會重新顯示?！?p> 難怪卓楊從未帶卓不疑去過醫(yī)院。這么看來，她收養(yǎng)卓不疑的手續(xù)肯定是不正當(dāng)?shù)?。甚至說，她是把卓不疑給“偷”走了。
可如果是在孤兒院門口把他帶走，老門衛(wèi)怎么會看不到呢？
費(fèi)靈兒腦海里忽然閃過那箱名貴茅臺的畫面！
老門衛(wèi)被卓楊收買了，一定是這樣！
真相看似撲朔迷離，但認(rèn)真捋一捋，事情經(jīng)過很清晰的呈現(xiàn)在眼前：五年前，卓不疑的父親牛子功把他丟在了孤兒院門口，在孤兒院收留之前恰巧被卓不疑碰上，于是她把卓不疑領(lǐng)走，為了封口她給了老門衛(wèi)不少好處，不知情的牛子功報了警，查不到兒子被拐賣的線索，以為他還在金陵城流浪，便展開了長達(dá)四年多的地毯式搜索……
不過，這里面有一個問題：既然老門衛(wèi)被卓楊收買，他為何要把牛子功的地址信息主動提供給她呢？
就為了那一千元人民幣？不會這么假吧……
牛子功見她許久不說話，問道：“你們真的有牛蛋的線索嗎？”
費(fèi)靈兒回望了卓不疑一眼，他正垂著頭一聲不響，蹙著眉頭若有所思的樣子。
他顯然已經(jīng)獲悉，面前這位中年男人就是他的親生父親，只是一時間難以接受而已。
她不急不躁地反問道：“如果某天你找到了牛蛋，會怎么做？”
牛子功摸了摸腦袋，嘿嘿笑道：“先跪下給他媽上柱香，其他的以后再說唄?！?p> 齊天圣一愣，忍不住提醒他：“這么多年，他很有可能沒上過學(xué)沒讀過書，身無長物缺乏自信，甚至還是癡癡傻傻的樣子，你會怎么教育他呢？”
“你說的這些根本不是問題！”
牛子功自信滿滿地說：“沒有比骨肉團(tuán)聚更重要的了。他即便是個傻子，也是我兒子啊，我會養(yǎng)他一輩子的?！?p> 看到面前幾個年輕人驚詫的目光，他不以為意道：“你看看我們村，都是窮了好幾輩的老農(nóng)民，拆遷以后一夜暴富，住的是城里人的單元樓，開的是五菱宏光，頓頓有酒有肉啥也不缺。等我找到他，也不愁沒工作，我用積蓄盤下一家店鋪，就開棋牌室，靠我倆的記憶力吃飯，對方出啥牌全印在腦子里，把把都能爭上游，簡直是賭王一樣的存在，哈哈哈哈！”
高亢的笑聲在污濁混亂的客廳里回蕩，費(fèi)靈兒正目瞪口呆時，卓不疑輕輕拉了下他的衣袖，低聲說：
“姐，陪我出去透透氣吧?！?p> 齊天圣見狀，像找到救命稻草似的，也跟著兩人走出房門。反倒是霍九建被牛子功攔了下來，繼續(xù)陪他暢想美好未來。
卓不疑在前面走得很快，絲毫沒有停步的意思，齊天圣連忙快步攔在他身前，說道：“不疑，不管怎么說，他也是你親生父親。想要解除卓楊的撫養(yǎng)權(quán)，只能通過他，你懂嗎？”
緩緩抬起頭的卓不疑，眼角早已掛滿了淚水：“哥，我懂。我會對他好的。求你讓開，讓我靜一靜好嗎？”
齊天圣只好閃開，卓不疑走到了一個墻角，終于止步，見費(fèi)靈兒和齊天圣都沒有跟過來，深長地呼吸幾口氣后，翻開手腕上的手機(jī)觸屏，撥通了卓楊的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