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靜姝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和那人的相遇。那日也是如今日這般的好天氣好時節(jié),煙花三月,她在貼身丫鬟的陪同下去京郊游玩,路遇一片桃花林,桃花開得嬌艷,灼灼其華,一時間竟讓她看呆了,不知不覺間便深入其中。
正在她觀賞得忘我之際,忽然便響起了一陣琴聲,她同丫鬟四處尋找,找了許久,終究是在桃林深處,尋到了一身月白色衣裳,正坐在桃樹下獨自撫琴的那人。
偷偷瞧了許多話本子,她知道,這分明是話本子里早已寫懶了的橋段,可當自己切身體會時,才有些許理解了那些話本字里的主人公在這樣的橋段下遇見之時的心境。也才開始懊惱,為何這么美的遇見,她先前會覺得俗套?
事后她思索了許久,著重有了論斷。果然顏值及正義。
宋靜姝自詡不是那些閑來無聊打發(fā)時間時看的話本子里寫的無腦女主,卻也不是那些整日身居后宅善于心計爭風吃醋的人。她不屑參與后宅之爭,因為不需要,她也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為了一個男人,為了所為情愛,淪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細細想來,自從認識那人之后,做了多少她從前最不屑的事,她都已經(jīng)記不清了。認識他以后,她竟未有一日做過她自己,不過是因為他的一句:我會娶你。
可笑至極!
她忽然便想當面質(zhì)問他。她想問問,是不是自己只是他的一枚棋子?她想問問,他接近自己,是否就是為了得到自己父親的支持?她想問問,是不是自己只是為了讓他能獲得迎娶南國公主的一個籌碼?
寧遙就那樣靜靜的坐著,看著宋靜姝臉上瞬息萬變的神情,心知她已經(jīng)有所動搖,最后在一個很是恰當?shù)臅r機,緩緩道出了下面的話。
“你若不信,我可以證明給你看?!?p> “你要如何證明?”宋靜姝死死盯著寧遙,拼了命的想要從她那面具般的臉上瞧出些破綻,最后卻什么也看不出來,倒是從她的眸中看到了早已潰不成軍的自己。
馬車緩緩駛進了皇城,待馬車在一個宮門前停下,馬車的車門才被人推開。最先出現(xiàn)在人視線中的,是一雙宛若蔥根般又白又嫩的手,而后一個樣貌絕美的女子便出了馬車。
那少女不過將及笄的年紀,頭上戴著一支鳳簪,額間用朱砂描著精美的花鈿,耳戴一對明月珠,朱丹描唇,腰上豎著輕紗勾勒出了少女妙曼的身姿。
她只那樣站著,便美得如同畫中的人,蓮步輕移更顯得她精妙世無雙。
少女在下人的攙扶下下了馬車,后便立即上了備在另一邊的轎輦,被抬進了后宮,一路上頗為招搖,引了不少后宮嬪妃們的眼,隨后進了太后所居住的壽康宮。
在太后的寢宮待了許久,待少女再次出來,便棄了轎輦,問了為她帶路內(nèi)侍,去了寧遙在宮內(nèi)暫住的小院,剛到?jīng)]一會,便正好等到了從大云經(jīng)寺回來了的寧遙和燕池。
察覺到氛圍的不妙,燕池在送寧遙到了門口便遠遠朝著那少女點頭行禮,后便瀟灑的離開了,只留寧遙一個人滿是困惑的面對這和不請自來的少女。
“你便是鎮(zhèn)南將軍寧遙?”少女的聲音很是動聽卻滿是焦急,她上下打量了寧遙一會兒,在確定她的身份之后便開了口,“是你在負責林伯伯和傅伯伯的事嗎,我有話要對你說?!?p> 寧遙看著她頭上戴鳳釵,多少猜到了她的身份,并沒有當即給出回應,只是開了房門,然后讓少女一個人進了屋。
“我是張沐雪,修言哥哥的未婚妻子?!?p> 張沐雪,太后的孫女,右相和皇后的侄女。寧遙有些意外為何張家會同意讓她和林言定下親事?或許,這不過是張家當初為了安撫林府的權(quán)宜之計罷了,如今林原已成棄子,那她和林言的婚事,只怕再過不久便要作廢了。
俗語說愛屋及烏,可既然有愛屋及烏之說,那便有殃及池魚一說,再者法律上還有連坐一說。因著她伯父張群的關(guān)系,寧遙著實對眼前這位美人沒什么好感。
不過好在她對旁人一直都是這樣冷冰冰的態(tài)度,故而也沒叫張沐雪看出什么端倪。
“昨日的事我聽說了,我剛剛?cè)タ催^修言哥哥,看他那模樣我很是放心不下,故而冒昧前來尋問一番,還望將軍莫惱?!?p> “滋事體大,為免打草驚蛇,今日我什么都不會告訴你?!?p> “打草驚蛇……你的意思事是……”
“郡主請回吧?!?p> 張沐雪還未說完話,寧遙便絲毫不留情面的打斷了她。察覺到寧遙的逐客之意,張沐雪慢開了口。
“稍等,我此番來,還有一事,定能幫到將軍的?!闭f著,張沐雪抬手摘下了一枚朱釵,當著寧遙的面將上面的珠花折下,從釵管之中倒出了一顆珍珠。那珍珠通體圓潤,潔白無瑕,竟是第三顆南海珍珠!
“這是昨夜我醉酒時,到映月湖便吹風醒酒時在路邊發(fā)現(xiàn)的?!睆堛逖⒄渲檫f給寧遙后又將珠花重新裝好戴了回去,“因這是貢品,我本想著快些找到施主,剛回到席上,林伯伯便已經(jīng)死了?!?p> “我懷疑,這是兇手留下的,將軍,若查案之時需我?guī)椭?,將軍大可尋我辦忙?!睆堛逖┧坪鹾荜P(guān)心真兄是誰,瞧著寧遙滿臉的認真,“雖說我五表哥是皇子,但到底沒什么權(quán)利,那些勢利的人從未將他放在心上,我很得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喜愛,又有太后的恩寵,很多事情,我都能說上些話?!?p> 她這模樣,是鐵了心要幫林府查出真兇了,且她這樣子,想來也不知道真兇是誰。寧遙忽然有些擔心,若她知道了真相,會如何?再者,她有心辦忙,林府也未必會接受。
“你雖與林言有婚約,但到底未曾結(jié)婚,如今林家頗有敗落之像,你為何還如此這般?”
“我既同修言哥哥定下了婚約,我便是他的妻,既如此,無論林家是何種地位,我都會嫁他。既是夫妻,便該攜手共進,共克難關(guān)?!睆堛逖┖鋈槐阈α?,露出幾分少女的嬌羞,“再者,修言哥哥是我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便是沒有這份婚約,我也會幫他的?!?p> 寧遙看著少女如玉的臉上染上一片緋紅,沉默不語。這般女兒姿態(tài),曾幾何時她也有過,只是那都已是陳年往事,不提也罷。
張沐雪離開之后,寧遙看著手里的第三顆南海珍珠,陷入了沉思。
張沐雪拾到這顆珍珠回來之時,正好是林原身死之際,也就是說,被沉尸于映月湖中的那三位內(nèi)侍死去之后,林原死去之前,除了張沐雪,沒人再去過映月湖,之后映月湖便被禁軍重兵把守,那么,映月湖應該還有許多線索才是。
寧遙當即便去了映月湖,在尋問過各個入口的的士兵確認了期間沒有人進去過之后,寧遙便朝里走了進去。她仔細回憶了早晨找到她的侍女的話,推測出了當初侍女所在的位置之后,便站在那里,朝著映月湖看了過去。
她仔仔細細看了數(shù)遍,有在附近細細找了一圈,最終終于叫她在一處草叢中,發(fā)現(xiàn)了一把帶血的匕首和一塊染了血的絹帕,帕子上繡著蝶戀花的紋樣。這東西藏的極為隱蔽,若不是寧遙仔仔細細找了數(shù)遍,不然也不會尋到。
那匕首的刀柄由純金打造,還嵌著幾顆外國進貢的寶石,極為的奢華。寧遙將東西妥帖的收好了,便吩咐禁軍為她準備了快馬,騎馬出了城,去了瀟湘小筑。
雅間里,蔡筱云搖著團扇扭著楊柳腰走了進來,身后跟著抱著琴的葉蓁蓁。瞧見葉蓁蓁,寧遙眉頭微皺,隨后無奈的嘆了口氣,親自動手,為葉蓁蓁整理好了團墊,待兩人坐定便開了口。
“云姨,我不是說過,別讓蓁蓁摻和進來嗎?”
“阿姊,你別怨云姨,是我執(zhí)意要來的?!比~蓁蓁拉過寧遙的手,“我想幫你?!?p> “我保證什么也不做,只向往常一樣,幫你探聽消息。”怕寧遙不肯答應,葉蓁蓁便立刻坐正了身子,伸出手起誓道。
“那你必須答應我,凡事聽我指揮,不可輕舉妄動。”
寧遙對于高旭盯上了葉蓁蓁一直心有余悸,借此機會提出要求。而葉蓁蓁一心想早日開始繼續(xù)幫她,立刻答應了她的要求。
見葉蓁蓁答應,寧遙便示意葉蓁蓁開始彈琴。葉蓁蓁會意,當即彈了一曲《廣陵散》。待曲子將要彈到高潮,寧遙才將那帶血的匕首和絹帕遞到了蔡筱云面前。
蔡筱云見了那嵌著寶石的金柄匕首,立刻精神了起來,放下了手中的團扇,也不顧匕首上還染著血跡,拿著自己的帕子墊著執(zhí)起了那匕首仔細看了,后便又將匕首放了下來。
“喲,上好的貓眼石,哪兒來的?”
“這是殺人兇器,云姨可看得出來這匕首之主?”
“嘖嘖嘖?!辈腆阍茡u頭嘆息道,“這貓眼石可是上品中的上品,若我沒猜錯,這定是他國貢品。既是貢品,那禮部必定有賞賜的記錄,你大可去禮部查閱一下資料?!?p> “還有一事,要請教云姨?!?p> 寧遙嘆了口氣,后將那位刺客的死狀都悉數(shù)給蔡筱云說了,她聽了以后沉思了片刻。低聲呢喃道:“氰化物?”
又是些聽不懂的詞,寧遙已經(jīng)習以為常,后又聽蔡筱云問了下一句。
“仵作怎么說的?”
“仵作說是中毒,卻又說那毒沒有名字。”
“得,這仵作是個有能力的,你可以多和他請教請教。”蔡筱云換了一副臉,拿起了團扇搖得飛起,“你放心,那毒藥的來源,兩日內(nèi)我定會幫你找到。那人既然懂得提取氰化物,又懂得用它殺人,我得好好會會?!?p> “有勞?!?p> 話語結(jié)束時,一曲《廣陵散》正好到了彈完的時候,葉蓁蓁彈完之后,又換了一曲《陽春白雪》,待曲子彈完,葉蓁蓁離開之后,寧遙又等了一會兒,才起身離開。
出了瀟湘小筑,寧遙抬頭看了一眼天空,見時辰還早,便轉(zhuǎn)道去了林府。
林言原本被自己母親說服了,準備去找寧遙,見她主動上門,卻又擺上了架子。寧遙卻也不看他的臉色,自顧進了大廳在右手邊的首位坐下,待一位衣著打扮雍容華貴卻又不失素雅的夫人被人扶著在尊位坐下,林言才在寧遙對面的位置坐下了。
“竟不知是鎮(zhèn)南將軍來了,不知可有怠慢之處?”
“夫人,客套話便不必說了,我要驗尸,請您通融?!?p> “這……”林母面露難色,并退了下人,后又尷尬的笑了幾聲,“不瞞將軍,昨日運來的,只是空棺,還附帶了一封書信,叫我們不許聲張?!?p> “……”聞言,寧遙并沒有著急接話,而是看了林言一眼,后又明知故問道,“對方既然讓夫人不要聲張,夫人又為何要告訴我?”
“實不相瞞,此番還請將軍出手,助林家避過此劫?!闭f罷,林母其實,欲朝寧遙下跪,卻被林言出聲阻止。寧遙和林母皆被他驚住了,一同轉(zhuǎn)頭看向了他。
只見林言猶豫了半天,最后跪在了寧遙面前:“我知道我開罪過你,但此番只要你肯相助,日后我便任你差遣。”
“你們林府同張家有一紙婚約,何不去請右相辦忙?”
“方才張府已經(jīng)來了人,婚約已廢?!闭f這話時林言語氣平淡,多了幾分沉穩(wěn),“再者,這婚約原就是要作廢的,不過提前了幾天而已?!?p> “要我?guī)湍銈兛梢?,我要你父親親筆寫下的手書?!?p> 說罷,寧遙端起已經(jīng)涼了的茶飲了一口,隨后放下了茶杯,看著林母和林言呆愣在原地,回味著口中方才的茶水留下的苦澀。不得不說,涼了的茶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你如何知道我父親留了手書?”
“替人辦事卻淪為棄子,若不留下手書,如何保住你們性命?”寧遙信誓旦旦道,“想必去年中秋宴會回來之后他便著手開始寫了吧?”
“是。”
猶豫再三,林言決定如實回答,畢竟寧遙的手段他也算有所了解,如今既已決定投靠了她,若還對她有所隱瞞,那她是絕不會手相助的。
“手書我可以給你,只要你幫我們?!绷盅悦碱^微皺,有些不解,“只是,你要這手書做什么?”
“這個你不用知道,眼下最要緊的,是找到你父親的尸首?!睂庍b原本就打算要林言為她做事,如今也算順了她的愿,為他指個方向,能否成功比啊靠他的悟性了,“若要救你林家,就必須找到林言的尸身,如若不然,我也護不住你家?!?p> “為何?”
“因為原先,要殺他的人是我,有人換了我為他備好的毒藥?!?p> 聽寧遙這么說,林言先是大怒,后是氣極了,再然后卻是疑惑。她既然對自己父親滿懷殺意,為何如今又決定幫自己?
“你為何要告訴我們這些?”
“擋了我路的是你父親,與你林府無關(guān),如今你父親已死,我同他的恩怨便了解了。”寧遙起了身,理了理衣服,“你若還想同我合作,找到林郎中的尸體之后,便來尋我?!?p> 說完了該說的話寧遙已經(jīng)沒了繼續(xù)留下的理由,離了林府便回了鎮(zhèn)南將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