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醫(yī)，您看看這個病……”
程啟仁的眼眸溢滿了血絲。
昨日一夜未眠，他整個人看上去都頹廢了不少。
白胡須的郎中卻搖了搖頭，滿是皺紋的老臉愁意越發(fā)的深了。
“他這是心病，老夫也無可奈何?！?p> “依老夫多年行醫(yī)的經(jīng)驗來看，他身體的紅疹似乎并非發(fā)自體內(nèi)?！?p> “它與一般的風(fēng)寒的癥狀大不相同。至于究竟是什么，老朽也不敢妄加評斷?！?p> “難道，就這么看著他渾身潰爛，您就一點辦法也沒有嗎？”
程啟仁紅了眼，與此同時，簡昆仍在不安分地踢蹬著。
他的神情異常痛苦，險些便要將下唇咬出血來。
“老朽也不愿見死不救，只是公子的病癥實在不同于常人，恕老夫愛莫能助?！?p> 他彌留之際卻在一遍遍地呼喊她的名字。
生命垂危之時，簡昆的心倒顯得無比寧靜。
面前不斷掠過她步步生蓮的景象。
他似乎能看見她對自己笑，紅裙飄飄，近在咫尺。
可當(dāng)他伸手去夠時，阿蓮卻一點點地消失了。
“簡昆，醒醒，簡昆……”耳邊的聲音飄渺而空靈。
待他四下張望時卻什么也沒有，只見一片虛渺的白霧。
“聽我的，忘了她?！?p> 若隱若現(xiàn)的靈識在他的肉身邊徘徊不定。
他漸漸地閉上了雙眼，沉溺與一片藍(lán)光之中，眸角劃過一道淚痕。
不久之后，簡昆的靈識漸漸脫離了他的肉身。
他渾身的血漬，只身步入了皚皚白雪中。
神情恍惚之中，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面前是一望無際的虛白。
簡昆赤著雙腳，艱難地行走于雪境中。
呼呼吼叫的北風(fēng)送來了徹骨的寒冷。
他渾身的傷口像是在一瞬間綻開了一般。
滴滴的血漬順著簡昆的白衣滑落，染紅了茫茫雪片。
他發(fā)覺自己就快要走不動了，很想倒在雪地里大睡一覺。
肌體的發(fā)顫與無法自持，讓簡昆失去了走下去的勇氣。
眼看著他便要倒在雪境中，卻又被一種莫名的力量強撐著站起。
一個冰冷的聲音在這個飄緲的世界響起。
“你不是想見她嗎？那就走到盡頭，只要你能，我就放你出去?！?p> 簡昆不知道到達(dá)雪境的邊緣意味著什么。
作為靈識，他倒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肉身。
他幾乎孤注一擲地向白雪的盡頭邁去，眸光中是一種莫名的渴望。
“放棄吧，你是走不出去的，這里是雪境，不存在任何邊界?！?p> “你所做的這一切也無非是徒勞，即便你真正從這里走了出去又能如何？”
“你的靈識得到了滿足，可你的肉身自此以后就成了一攤爛泥。”
“沒有了經(jīng)脈的支撐，你連握劍也休想。”
“不，我是不會放棄的，即便付出再多的代價，我也要離開這里，去我應(yīng)該去的地方?！?p> 他固執(zhí)的可怕，也堅毅的可怕。
自簡昆認(rèn)定了一件事的那天，他便不再畏懼所有。
說來也可笑，一個連生死都不在乎的人，還會在意什么。
“自始至終，你都是這么固執(zhí)嗎？總有一天，你會后悔的。”
那一襲白影緩緩地飄走了，只留下昆子一人還留在雪地里發(fā)呆。
他受傷的面頰撲滿了風(fēng)雪，干裂的唇角被冷風(fēng)吹的說不出話來。
執(zhí)意向前，卻生死未卜。
簡陋的床鋪前，程啟仁正不停地用溫水擦拭著簡昆的身體。
這孩子說來也奇怪。
昨日肌體還滾燙的可怕，今日卻像掉進(jìn)了冰窟中一般，渾身不見絲毫的溫度。
除了微弱的呼吸，他看起來和一個死人別無兩樣。
“昆兒，醒醒，昆兒。你再睜開眼睛看為師一眼好不好？”
長時間的睡眠缺失讓程啟仁看上去頹廢了不少。
他有氣無力地倚在簡昆的床榻前。
望著他的眼神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嚴(yán)肅。
程啟仁自是不知道，另一個世界的他竟在雪境中艱難前行。
他執(zhí)意要走到雪境的邊界，便做好了赴死的準(zhǔn)備。
“阿蓮，阿蓮……”
簡昆還在低聲呼喚著她的名字，渾身打著冷顫。
那張臉就好像被水洗了一樣，蒼白的嘴唇卻是發(fā)顫的。
即便程啟仁為他蓋上了厚重的被衾，卻如杯水車薪一般。
男子的手心依舊是冰冷的，體內(nèi)的寒氣像是無論如何也化解不去。
程啟仁輕輕地嘆了口氣，不經(jīng)意地瞥見了放在一旁的墨霄酒。
常言道，酒能暖身，簡昆平日也貪杯。
程啟仁這么想著，將墨霄的酒瓶拿起。
他將酒水輕輕送到了簡昆的唇邊，順著徒子的唇角緩緩地灌了下去。
沒成想，簡昆卻一口也咽不下去，反倒將入口的酒水又吐了出來。
一回眸時才發(fā)覺，孟蓮已然倚在屋口許久。
“他都這般了，你還來做什么？”
程啟仁的眉冷不丁的蹙起，他本對這姑娘沒有惡意。
奈何簡昆太過鬼迷心竅，讓他不得不冷眼相待。
“我知道，他淪落到今天這般境地都是因為我。但我想，我應(yīng)該可以幫助他逃離險境?！?p> 孟蓮有些發(fā)怯，卻又莫名的堅定。
“你，你能幫他什么？麻煩你離他遠(yuǎn)些可以嗎？”
“若不是你，他會惹下這么多的禍端，承受這蝕體的痛苦？”
程啟仁對立于面前的女子翻了個白眼。
他并非心存惡意，只是看著簡昆痛苦掙扎的神態(tài)，就覺得燒心。
“我知道他痛苦?？烧驗槿绱?，我才更不能離開他。如果我現(xiàn)在走了，他只會比現(xiàn)在更難過。”
程啟仁雖有些氣不過，但轉(zhuǎn)念想想，孟姑娘說的倒也在理。
現(xiàn)如今，面對簡昆的病癥所有人都束手無策，也唯有讓阿蓮一試。
無論結(jié)果怎樣，依于這二人的情意，她斷然不會出手害他。
沉思了片刻，程啟仁默默地點了點頭。
孟蓮則徐步倚在了簡昆的床榻邊。
她雖然看不見男子的神情，卻摸索著抓住了他的手。
一瞬間，他冰涼的手指讓她的意識更加的清醒。
她顫抖的將他們的十指相握，嘴中在默默地念著些什么。
只見孟蓮的額心發(fā)出淡淡的金光。
不一會兒，她雙眸微閉，不再言語，像是睡過去了一般。
“孟姑娘。”
程啟仁試探性地喚了她一聲，卻無人應(yīng)答。
那兩只手卻緊緊地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