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陽微升,這樣的冬日相比于平日溫暖,卻在無形中充斥著一種殺氣。
鑼鼓聲的響奏中,他早已披好了戰(zhàn)甲。
“晨逸,如果這次我遇難了。你替我對她說,我一直想著她,從未忘記過她?!?p> “愛上她是我這一世最幸運的事?!?p> 言語間,他便跨上了戰(zhàn)馬,再也沒有過多的言語。
午時,一只信鴿落在了桐巷一間簡陋的茅草屋上。
“阿爸,信鴿來了,一定是昆兒寄信來了?!?p> 簡航拆下了信鴿腳上綁的信紙,薄唇竟在微微發(fā)抖。
這些天阿昆不在家可是讓簡承業(yè)惦記壞了,老父日日便在唇邊念叨著。
白天大部分的時間,他就坐在門坎前發(fā)呆。
無論簡航說些什么,他也不做搭理,渾濁的眼眸只是呆呆地望著不遠(yuǎn)處的巷角。
現(xiàn)在亦是如此,聽見簡航的話,他立刻從地上站了起來,幾乎有些失神的丟下了手中的煙斗。
“來信了?快打開,看看昆兒都說了些什么?”
簡承業(yè)的聲音有些發(fā)顫,簡航則早已展開了信紙,一行行的讀了下去。
他卻不說話了,手指不住的顫抖,眼眸卻有些泛紅。
“怎么?阿昆說什么了?他什么時候回來?”
見簡航這般閉口不言的樣子,簡承業(yè)難免心急。
航兄卻將下唇咬的越發(fā)緊了,他的聲音有些不可自控的顫抖。
“昆兒他……他很好,再過些日子,他就會回來了?!?p> 簡承業(yè)的眉忽而舒展。
“這就好,他只要平平安安的,為父可就放心了?!?p> “對了阿航,你抽空給昆兒寫封信,就說家里一切都好,讓他不要擔(dān)心?!?p> “為父知道他最近心情不好,讓他出去散散心也好。還有,給他說,時常給家里來信,報個平安?!?p> 簡航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盲目的點了點頭。
下一秒,便向簡父匆匆一禮,就默默離去。
他的手里緊緊的攥著那張紙,迎著風(fēng)口不斷奔去。
眼眸中的液體則在冷風(fēng)的刺激下,滾滾流下。
他也不知自己跑了多久,倒是遠(yuǎn)遠(yuǎn)的逃離了簡承業(yè)的視線,終是停下了腳步。
幾步便攀上了大經(jīng)山,山腰上積滿了冬雪,他倒也不覺寒冷。
精疲力竭之時,在一塊山石前坐了下來。
手中的那張信紙已然被他捏的皺皺巴巴,上面的小字倒是清晰可見:
“兄長,這可能是我留下的最后一封信了。
即日,我便要帶領(lǐng)十萬鯨兵出征對抗強(qiáng)勁的八爪,這無論如何都是一場硬仗。
我唯有與他們決一死戰(zhàn),并沒有沙場還生的把握。
事已至此,我并不覺得后悔。
這一世,為族效命倒也值得,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我們這個小家。
我知道,我從小都不讓父兄省心,做下了很多錯事。
即便我現(xiàn)在出門在外,你們依舊牽掛著我的安危。
這些天我總是能想到我們年少之事。
那時我沒心沒肺,倒也開心喜樂。
大哥總是買糖人給我吃,現(xiàn)在回憶起那種甜味,我也會覺得心滿意足。
每逢下集,我便和大哥上山去采摘野果,背上滿滿一筐子回家。
那個時候的我們多快樂呀,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時光可以停留。
可我們就這么長大了,我開始變得叛逆。
開始盼望著桐巷外的世界,我有了一顆為族效力的蠢蠢欲動的心。
也漸漸和父親有了隔閡。
這讓我覺得很痛苦。
再后來,我有了自己的心愛之人,有了軟肋。
肩上的擔(dān)子也越來越重,有時甚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可是我們總要長大不是嗎?
去面對這個充滿戰(zhàn)爭的殘酷世界。
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我還有機(jī)會在父母的膝下盡孝,用一天的時間和阿爸一起打草鞋。
晚上可以聽大哥給我講故事,這樣的生活多么令我向往。
只可惜,不知還有沒有這樣的福分了。
既已出征,便再也沒有任何反悔的余地。
披上一身戰(zhàn)甲,我一定會戰(zhàn)到最后一刻。
如果我能平安歸來便皆大歡喜,若沒有……
大哥也不必為我傷心,生為男兒,沙場便是我最好的歸宿。
大哥,照顧好父母。
昆兒不孝,若無法還鄉(xiāng),你便是他們最后的依靠。
所以,拜托了大哥。
以后的日子也愿你保重。
簡昆,敬上。”
字跡到這里就結(jié)束了,卻看上去很模糊,信紙捏在手里也有些發(fā)潮。
簡航的淚肆意的流了下來。
在父親面前堅忍的痛苦,此時他便全然控制不住自己一般。
眼眸因蒙蒙淚幕而變的模糊。
為什么?為什么這一切要發(fā)生在他的身上?
就在一瞬間,他便開始后悔。
說到底都是他這個做大哥的不是。
如果當(dāng)時他可以攔住簡昆。
如果當(dāng)時他聽從父親的話將弟弟鎖在家里,那這一切是不是都不發(fā)生?
想到這里,簡航不由得手掌一揚給了自己一耳光。
面頰的吃痛卻一點也沒有緩解他心頭的痛苦。
他的淚浸在的白雪中,在這樣的寒冬中,他第一次發(fā)覺了自己的無助。
他或許就是這樣一個傻子,做了這么一件不可饒恕的蠢事。
現(xiàn)如今,他這個做兄長的還有什么辦法?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最疼愛的弟弟去送死。
而他呢,卻只有趴在雪地里哭的份。
不,不可以。
簡航越想越覺得窩囊,下一秒便騰的從雪地里站起。
他伸手一抹,也不再哭泣,而是大步向家的地方走去。
晚膳時,餐桌上死一樣的沉寂。
葉音將飯菜都端上了桌子,卻見父子兩的的臉一個吊的比一個長。
她看看自己的夫君,簡承業(yè)不做搭理。
一心急,她又推了推兒子,簡航卻連看也不看她一眼。
葉音自是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氣的吃不下,便砰的一下放下了筷子。
“航兒,看你把阿爸氣的?!?p> “快,給你阿爸道了歉,就說你不去軍營了,這些天你就好好在家里呆著?!?p> 葉音不由得在一旁勸說,誰知道她越說,簡航反倒越來勁了。
只見他騰的一下從飯桌上站起。
“對不起了,阿爸。昆兒一個人在軍營我實在不放心。我去意已決,阿媽也不必再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