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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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叢云醒來時,下意識想抬起手,卻驚醒趴在她床邊的許聞朝。
“你醒了?”許聞朝臉上帶著壓在手臂上的紅痕,聲音有些低啞。
嘶,有點好聽。
周叢云不留痕跡地揉揉耳朵,“你怎么在這?婷婷呢?”
許聞朝聞言,停頓了一下,“啊,她有事,讓我在這里守著你?!?p> 周叢云覺得哪里不對,但又覺得這是劉婷婷能干的出來的事,就沒有深究。
許聞朝擔心自己的謊話被拆穿,周叢云本身不愛說話,一時之間,氣氛居然就這么凝固下來。
“那個故事……”許聞朝費盡心思找了一個話題,“結(jié)尾是什么???”
“什么故事?”周叢云反問他,一副不在意的樣子,放在身側(cè)的手卻微微攥緊。
“就是那個,小兔子將狐阿姨帶回家,接著發(fā)現(xiàn)兔爸爸是狐爸爸的故事?!痹S聞朝以為她真的忘了,連忙提醒,“你還沒告訴我結(jié)局呢?!?p> 周叢云沒想到他能記這么久,突然想起那顆被他惦記了整整一個假期的薄荷糖,又覺得沒什么不可能了。一時之間心里五味雜陳,說不出話,只是看著他。
許聞朝沒有辦法從她臉上看出她的情緒,但隱約發(fā)現(xiàn),她不是不記得了,而是不想談。
他頓時慌亂起來,一邊暗罵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一邊絞盡腦汁想略過這個話題,重新找點有意思的話來活躍氣氛。
“你很想知道結(jié)局嗎?”周叢云突然開口問道,“如果我說這個故事是真的,你還會想知道嗎?”
許聞朝一愣,忽然鎮(zhèn)定下來。
他這么久以來,一直注視著周叢云,好不容易有了機會接近她,卻發(fā)現(xiàn)她的心被銅墻鐵壁擋住。
現(xiàn)在看到心墻上有一扇窗,該做什么?當然是死皮賴臉擠進去賴著不走??!
理智告訴他追人應該這么做。
但他認真對周叢云說,“如果你愿意說,我想知道?!?p> 人是感情動物,理智什么的,就先哪涼快待哪去吧。
周叢云想了很多種可能,就是沒想過他的回答是這樣的,頓了一下,“也沒什么不好說的?!?p> 她移開視線,低下頭看著掌心,這里有大面積的擦傷,不算嚴重,但許聞朝沒有用方形創(chuàng)口貼,而是不知道從哪翻出來了繃帶,一圈一圈地將整個掌心纏住。
“狐阿姨對兔媽媽說,‘你才是插足我們愛情的第三者?!?p> “兔媽媽不相信,這時候,狐阿姨又說,她已經(jīng)和狐叔叔有了一只小狐貍了?!?p> “大家原以為,小狐貍是弟弟,因為兔媽媽和狐叔叔是領了證的合法夫妻,然而并不是,小狐貍是哥哥?!?p> “小兔子也曾想過要一個哥哥,甚至在那一年的生日上,暗暗許愿要一個哥哥,可看到兔媽媽崩潰哭泣的樣子,她不想要了?!?p> “兔媽媽想要離婚,大家就勸兔媽媽,‘哪個男人不偷腥?日子還是要過的,你不為自己考慮,你也要為子女考慮啊。離婚之后,小兔子就是沒有爸爸的孩子了,你忍心嗎?’狐叔叔也在向兔媽媽求情,保證絕不再犯?!?p> “兔媽媽不聽,大家就讓小兔子來勸,小兔子哪懂什么是離婚呢?她只想讓媽媽不要再傷心了?!?p> “于是大家就說小兔子是個沒有良心、自私自利的孩子,不僅帶狐阿姨上門,還勸兔媽媽離婚?!?p> “最后兔媽媽還是成功了,法院將小兔子判給了她,狐叔叔說,‘你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小孩,沒有房子不方便。’就將房子留給了她。”
“兔媽媽不想留在這個傷心地,將房子賣了,拿這筆錢去了另一片森林,重新買了一套新房子,過上了新生活。”
許聞朝聽完,只覺得心里堵著一團郁氣。
周叢云說過,這個故事是真的。
這是,她的故事嗎?
“在醫(yī)院的那句,‘這是我欠她的’,你是指這件事嗎?”他努力穩(wěn)住聲線,問道。
周叢云沒有說話。
這是她第一次跟人以故事的形式說出過往,可即使方式再委婉,也依舊不能緩解將傷疤撕開的疼痛感。
她甚至不敢抬頭去看許聞朝的表情。
小時候,周女士所謂的親朋好友,對她做出的表情,讓現(xiàn)在的她還心有余悸。
許聞朝也會變成那樣嗎?
她明白許聞朝跟那些人不一樣,但她還是害怕。
萬一呢?
這三個字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你不欠她的,”許聞朝再次說話了,他的聲音堅定有力,像光一樣,破開烏云照了進來,“這個故事里,狐叔叔欠她,狐阿姨欠她,甚至那些‘大家’也欠她,唯獨你不欠她。”他重復了一遍,“只有你,在所有人里,只有你不欠她?!?p> 周叢云第一次聽到有人這么說。
當時這件事暴露出來,所有人都在責問她,為什么要把小三領回家?所有人都覺得,是她的行為導致了她的家庭破碎。
沒有人意識到她也是受害者,反而將諸多責難推給她。
如果這件事一定要有一個罪魁禍首的話,所有人都堅信不疑,這個罪魁禍首一定是她。
“啪嗒。”
淚珠落在掌心,在繃帶上暈染開來。
周叢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哭了,急忙用手背擦拭,“你什么都不知道,”她哽咽著,“不要在這里說什么大道理了,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許聞朝伸手,捧起她的臉。
那股力量溫柔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讓她抬起頭來,直面他。
記憶中那些帶著冷漠和厭惡的臉,逐漸消退,全數(shù)變成了面前的許聞朝,溫暖似朝陽,足以融化所有寒霜。
“就算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相信,會為陌生人指路的小兔子,絕對不是什么沒有良心自私自利的人?!彼恼Z言帶著一種魔力,溫柔安撫著那道從未愈合、鮮血淋漓的傷口。
這個時候,他改變了姿勢,輕輕將她摟進懷里。
“我、不是,”周叢云用力抓住他胸口的衣服,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我沒有。”
遲到了整整十年的話,終于在這一刻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