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要趕路,你別搖了!”客房里,正睡得香甜的單師父被谷苗搖醒之后起床氣發(fā)作,對著谷苗就是一通亂吼,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平日里嘰嘰喳喳的小徒弟今日卻是破天荒地一言不發(fā),不由得疑惑地瞧了谷苗一眼。
谷苗依舊一言不發(fā),任由單師父打量,片刻之后,見單師父向她投來一個問詢的眼神,這才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原本因為沒睡醒一臉漫不經心的單師父立刻警覺起來,左手搭上腰間掛著的一個荷包,凝神片刻后捻了個訣,又過了好一會兒,這才睜開眼,看向谷苗的眼神滿是贊許:“不錯啊丫頭,你是何時發(fā)現(xiàn)你身上被人下了竊音蠱的?”
“我這修為哪看得出來啊,肯定是猜的唄!”谷苗見身上的蠱已經被解開了,這才吐了吐舌頭,將外面的情況悄悄同單師父說了。
“我也猜出來了一些,給你下蠱的人修為不淺,應該已經是兩年的幼蝶了,看來南塢近兩年又有人修煉到蠱蝶了,那人瞧著多大歲數(shù)?”聽谷苗說完外頭的情況后,單師父瞇了瞇眼問。
“看上去三十出頭?!?p> “再說說你從他身上得到的其他信息?!?p> “長得挺白凈,身量大概七尺九寸的樣子,武功在南塢應該排得上前十,從言行舉止上看,結合那人的蠱蝶和武功,我斗膽猜測那人是王君身邊的紫禁衛(wèi)?!惫让绲恼Z氣中滿是擔憂,想了想又不放心地補充了一句:“若是硬碰硬,我們很難斗得過他們?!?p> “不錯,不錯!小丫頭觀察得越來越仔細了,為師甚是欣慰??!”單師父聽完谷苗的分析,撫掌大笑,言語間滿是贊許。
“師父可能不知道,如今外頭變天了,繼續(xù)趕路可能會遇到風沙,所以我們現(xiàn)在被困在這個驛站了?!惫让缫娝麕煾负敛恢钡臉幼?,頓時有些生氣。
“你這死丫頭急什么急,你當慕然那小子是吃干飯的嗎!你以為就你聰明,人家昨天晚上就發(fā)現(xiàn)了,別夸你兩句就得意忘形了!”見谷苗開始急了,單師父丟了個白眼,不以為然道。
谷苗這才反應過來,她的師父是何道行,驛站內有人養(yǎng)了蠱蝶怎么可能還要她提醒,這樣一想,頓時覺得不好意思起來,嘿嘿朝她師父一笑,這才提出了心中的疑惑:“若真是王君的人,那他們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呢?替大哥報仇?”
“不見得,若是替你大哥報仇三年前就該有動作了,何必等到現(xiàn)在。”單師父輕嘆一聲,言語間也染上了些許愁緒:“恐怕這件事不簡單。”
正說著,便聽見客房外易風的聲音:“單師父起了嗎?該用早飯了?!?p> “看來慕然那小子已經處理好了,走吧,出去看看?!眴螏煾刚f著,起身朝門口走去。
谷苗想到自己方才做的傻事,垂頭喪氣地跟著單師父朝門外走去,絲毫不理會一旁易風疑惑的眼神。
還未走到昨天晚上吃飯的那個小飯廳,谷苗便瞧見廊子上整齊地捆著一排人,正是驛站里的那些伙計們。
“他們昨天晚上在我們的飯菜里下了毒,我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給他們下了下毒。”見谷苗一臉驚訝,慕然云淡風輕地解釋了一句,便轉身朝眾人招呼道:“大家都來吃飯吧,早飯要涼了。”
見眾人都不動,他似是有些疑惑,想了想又了然道:“放心吧,這次沒毒。”
眾人:……
一頓心驚膽戰(zhàn)的早飯吃完之后,谷苗忍不住問慕然:“你說他們昨日在我們飯菜里下了毒,那我們怎么沒事?”
“因為我在你們飯后的茶水里頭加了解藥?!蹦饺灰贿吋氈碌赜米詭У牟枞~烹茶,一邊波瀾不驚道。
“你既是早就看出了那些人不對勁,那可有猜出那些人的身份?”谷苗自是知道慕然一直不動聲色是為了避免打草驚蛇,便直接開口試探慕然對那些人的了解程度。
“不知,我原想著今日一早便出發(fā)了,給他們個教訓就算了,只是今日變了天,便免不得要多留幾日,他們幾個若總是做些小動作也還是挺招人嫌的。”慕然一邊說,一邊將手中的陶杯一一用滾水燙過,那漫不經心的語氣就像是在談論身邊總是揮不走的幾只蒼蠅一樣。
谷苗默默聽著他用談論蒼蠅的語氣談論她口中疑似王君身邊紫禁衛(wèi)的人,忍不住在心里暗自腹誹慕然這些年果然是越來越狂了。
正想著,那邊慕然已經烹好了茶,正端了茶水恭恭敬敬地遞到單師父面前,全然沒有了方才那種不可一世的感覺,端的是一副謙和知禮的樣子,要不是早就清楚慕然的為人,谷苗定是會以為慕然談論蒼蠅的那句話是她幻聽了。
想到這里,谷苗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罵了慕然一句偽君子,然后笑瞇瞇地接過慕然遞過來的茶,恭維道:“慕公子倒是烹得一手好茶。”
“苗姑謬贊了。”慕然假裝謙虛道。
一時間,眾人皆埋頭喝茶,小小的飯廳里滿是茶香,廊子上那被綁著的一行人便在這滿室的茶香中悠悠轉醒。
那幾人的手腳皆被綁得死死的,這個時候再要是想要下蠱已經是不可能了,又沒辦法掙開,此自知時敗局已定,竟是格外冷靜,只規(guī)規(guī)矩矩地拿背靠著廊子的欄桿,面無表情一言不發(fā)。
“師父,我知道蠱蝶蠱惑人的心智極損耗修為,所以他們幾個就犯不著師父審問了,正好試試徒兒的靈蠱雪兒近日來修煉得如何了?!惫让绯厣献膸讉€人微微一笑,從懷中摸出一把小巧的陶塤。
古老悠揚的塤音在這個小小的驛站上空響起,飄蕩在浩瀚無垠的大漠中,空靈婉轉,宛如天籟。
那幾人聽到塤音,先是一怔,繼而看向吹塤之人,發(fā)現(xiàn)只不過是個小姑娘,便也沒有在意,養(yǎng)著蠱蝶的那個甚至發(fā)出了一聲輕蔑的笑聲。
谷苗不為所動,只繼續(xù)凝神吹奏著手中的陶塤,半點未受面前幾人的影響。
慕然瞧著眼前正在吹塤的小姑娘,她的臉上是他從未見過的專注神情,兩只纖纖素手端端正正地捧著小巧精致的陶塤吹奏著,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她再無干系,一連串古老的音符從她手中的陶塤里蹦出來。
陶塤小巧精致,吹塤的人文弱纖細,可塤音的意境卻是無比蒼涼宏大。
一曲畢,眾人早已如癡如醉,慕然也因為聽得入迷,一時間忘了收回目光,仍是癡癡地望著她。
好在小姑娘并未注意到這些,待慕然自覺不妥收回目光時,小姑娘已經一臉沮喪地站在她師父跟前,老老實實地低頭認錯:“是弟子無能,請師父責罰!”
向來聒噪且暴躁的單師父這時候卻難得溫柔了一次:“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谷苗只道師父是為了安慰她才這般說,雖點了點頭,可興致到底還是不如先前高了。
“想不到苗姑不僅書說的好,在音律上竟也有這般造詣,慕某真是自愧不如?!蹦饺灰姽让缗d致不高,走到她面前,真心實意贊嘆道。
“哪里哪里,慕公子的古琴才叫彈得好?!惫让缫蛑讲诺拇呙咧g失敗了,此刻有些心不在焉,便隨口扯了一句客套話應付。
“你怎知我平日里喜歡彈古琴?”慕然一怔,當即問道。
“馬車上不是放著一把名琴鳳棲么,聽聞此琴乃是汜葉國樂師喬梓先生的愛琴,既然先生愿意以此琴相贈,想必慕公子的琴技定是極了得的?!惫让绱藭r心情不好,腦子卻莫名轉得飛快。
“哦,這樣啊?!蹦饺粦X得有點失望。
“不繼續(xù)審問么?”易風見二人之間氣氛有些尷尬,自認為很貼心地上前解圍。
“不必了,阿苗,你隨我來一下,為師有話要對你說?!眴螏煾敢桓钠饺绽锏淖黠L,生硬插話道。
“哦,來了?!惫让缫妿煾感袨榉闯?,立刻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忙不迭跟上走了。
“師父可是在那幾人身上發(fā)現(xiàn)了異常?”谷苗跟著單師父走進客房,小心栓好門,這才低聲問道。
“不錯,他們幾人身上,都有王君下的蠱?!眴螏煾干裆?。
“這么說,那些人真的是王君派來的?那王君又是何意呢,難不成還是要給我大哥報仇?”谷苗一臉苦惱。
“不可能,損失了一個密探對于王君而言根本無足輕重,此次紫禁衛(wèi)的目的絕對不簡單。”
“難道是察覺了慕然的身份?也不對呀,若是王君知道慕然的身份,不是應該忌憚才對嗎?誰敢惹目前國力最強盛的長樂國???”谷苗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這些紫禁衛(wèi)并未存害人之心呢?”
“師父此話怎講?”
單師父盯著谷苗看了許久,神色復雜,動了動嘴唇,最終卻也還是只吐出了一句:“你現(xiàn)在還不懂,等以后你就明白了,你只需記住,有些事情遠比你以為的要復雜得多,所以遇事不要妄自下定論。”
“徒兒謹遵師父教誨?!惫让缫妿煾干袂閲烂C,此刻也不似平日里那般沒大沒小了,只行了一禮,恭恭敬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