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么波瀾不驚地又過了兩三日，某日一早谷苗起床之后，路過他們經(jīng)常去吃早茶的那個亭子，瞧見一群人正圍著慕然可勁兒拍馬屁的時候，倒是一點也不驚訝。
她對于慕然的醫(yī)術(shù)一向是有信心的，慕然瞧一眼就能看出那婦人有孕，在旁人看來確實荒謬至極，但她卻知道，既是慕然說的，那婦人定是有孕的。
想了想，谷苗覺得舒服日子大抵是要到頭了，也沒耽擱，回房換了小廝的衣裳就準備同慕然出門。
“今日為何這身扮相？”出門沒多久，谷苗便瞧見慕然身后跟著一大批人朝她走過來。
“小的估摸著公子今日或許會出門，便提前換了出門的衣裳，免得耽擱了公子的時間?！惫让缋溲矍浦侨盏奶t(yī)也在場，不動聲色地回道。
“你倒是機靈，我先去換件衣裳，你隨我去房間拿藥箱。”
“是?！惫让绺谀饺簧砗?，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
“為什么你換衣裳要拉我進來，男女授受不親你懂么？”關(guān)上房門后，谷苗這才敢壓低聲音，向慕然抱怨道。
“我光著膀子的樣子都被你看過了，還在乎換件外衫么？”慕然自顧自將外衫脫下，瞧著她笑吟吟道。
谷苗頓時氣結(jié)，背過身去不再理會他。
“其實你方才從亭子外經(jīng)過的時候，顧青山便已經(jīng)看見你了，所以你沒有必要再裝成小廝了?！弊屗穆曇粼俅雾懫?。
“那你為何不早說！還有，顧丞相都知道我是女兒身了，你還這么明目張膽地將我?guī)нM來，不怕他多心么？”谷苗自顧自去拿了他的藥箱，沒好氣道。
“你愿意扮小廝，我自是沒什么意見的。還有，顧青山會多心，關(guān)我何事？”慕然披上外衫，從容地向門口走去。
谷苗忙狗腿子地上前開了門。一天五兩銀子真是不好賺，谷苗想著。
換好衣裳后，一行人將慕然哄上一臺華貴的馬車，極為恭敬地請到了相府，谷苗跟著慕然，便也頭一回享受道了這般貴賓級別的待遇。
“請慕神醫(yī)稍等，老夫這就差人去請小女前來。”顧丞相將二人領(lǐng)到一間偏殿之后，命人奉上茶水點心，一應(yīng)禮數(shù)皆是極為周道。
谷苗不動聲色地站在慕然身后，心里卻興奮的緊。終于要見著傳說中一笑傾城的顧綰綰了！
不多時，一名戴著面紗的女子自殿外款款走來。
谷苗默默打量著這位據(jù)說是承元國生的頂好看的女子，那女子著一襲月白色衫子，身段裊娜，步態(tài)優(yōu)雅。那樣的走姿，谷苗先前在文雪公主處曾見到過，據(jù)說只有受過最嚴格訓練的名媛貴女，才能走出這般步步生蓮的優(yōu)雅姿態(tài)。
她生得一雙丹鳳眼，黛色的遠山眉，眉心貼了一抹花黃，同衫子上的鵝黃色的迎春刺繡交相輝映，眉目含情，顧盼生輝，更是襯得人比花嬌。
此刻她正拿一雙美目含羞帶怯地盯著慕然瞧，看樣子對慕然似是極滿意的。
“不知小姐身體可有哪里感覺不適？”慕然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站起來裝作一個尋常郎中的樣子，規(guī)規(guī)矩矩問道。
“奴家聽聞慕公子能直接瞧出府上的嬤嬤有孕，此番不知是否也能瞧出奴家的病出在何處？”那女子微微一笑，聲音如黃鸝般悅耳。
“在下替人瞧病的時候，一般看的都是面相，此番小姐以薄紗遮面，在下自是瞧不出來?！蹦饺灰琅f溫和有禮道。
“要我摘下面紗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奴家尚未出閣，容貌不好為外人看了去，慕公子倒是無妨，只是……”那女子狀似無意地朝低眉順眼的谷苗看了一眼，眼神中帶著些不易察覺的傲慢。
谷苗察言觀色，正準備識時務(wù)地退下時，便聽見慕然的聲音冷下去了幾分：“既是不方便，那就不勞煩小姐摘下面紗了，在下為小姐把一把脈也是可以的?！?p> 慕然說罷，也不等顧綰綰反應(yīng)，直接走到她旁邊，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一副等著替她號脈的樣子。
顧綰綰沒法，只得在椅子上坐下，伸出雪白的手腕，矜持地低下了頭。
慕然將手帕覆在顧綰綰的腕子上，伸出手探了片刻，便默默收了帕子，一言不發(fā)。
“小女情況如何？”顧青山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
“顧丞相可否借一步說話？”慕然看向顧青山，依舊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谷苗瞧不出他在想什么。
“自然可以，慕公子這邊請。”顧青山說著，便同慕然一道出去了。
“你就是慕公子的隨從？”偏殿內(nèi)只剩下谷苗，顧綰綰并一個貼身丫鬟后，那個貼身丫鬟看向谷苗，問道。
“正是。”谷苗不想多生事端，只低了頭規(guī)規(guī)矩矩道。
“慕公子今后便是我相府的姑爺了，你最好識相些，多替我家小姐留意慕公子的動向，別讓他到處拈花惹草的?！蹦茄诀呖戳斯让缫谎郏娴?。
谷苗簡直要驚呆了，沅京城的名媛，都這么……直接么。看來她三哥沈江辰說他在大街上被姑娘攔路倒不似說笑。
“桃桃，休得胡言?！鳖櫨U綰轉(zhuǎn)頭看向那名丫鬟，語氣中卻聽不出半分責備。
“可我跟隨我家公子這么久，卻未曾聽聞他什么時候答應(yīng)要做相府的姑爺了?！惫让缏犞@主仆一唱一和只覺得有些好笑。
“我家小姐可是沅京城第一美人，再說了，我家老爺在整個承元國都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慕公子能得了這樁姻緣，那是他祖上積德，你這小廝不要不識好歹！”那小丫鬟見谷苗這般態(tài)度，登時怒了，頤指氣使道。
“我家公子是不是祖上積德我不知道，但我冷眼瞧著有求于人的似乎是你們相府吧，如今這般態(tài)度，相爺?shù)牟∈遣幌胫瘟?？”谷苗很受不了她們這般態(tài)度，冷笑一聲回敬道。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小丫鬟連語氣都提高了幾個度。
“休得無禮！”顧綰綰訓斥了桃桃一聲，轉(zhuǎn)而向谷苗道：“小丫頭不懂禮數(shù)，讓你見笑了，奴家的病還要勞煩你家公子多多費心?！?p> “這是自然?！狈讲盘姨腋鞣N輕慢顧綰綰都不做聲，現(xiàn)在卻突然開口阻止，無非是見她知道了得病的人是顧青山罷了。谷苗很看不慣顧綰綰這種惺惺作態(tài)的樣子，但又不想多生事端，遂忍住了翻白眼的沖動，恭順道。
偏殿內(nèi)一時安靜下來，谷苗就那么站著，雖很想嘗一嘗桌子上那壺汜葉國名茶晨露清，但礙于小廝的身份，也只能乖乖低了頭瞧著那還冒著裊裊香氣的茶壺發(fā)呆。
不多時，慕然就同那顧丞相談完了走了進來。
“請小姐隨我來?！蹦饺怀让缡沽藗€眼色，然后溫和地對顧綰綰道。
谷苗見狀，拎著藥箱就跟了上去。
顧丞相連顧綰綰的貼身丫鬟桃桃都留在了門外，只剩下顧青山顧綰綰父女，谷苗慕然四人進了一間廂房。
進入廂房后，顧青山走到一邊的墻壁旁，開了個什么機關(guān)，而后便領(lǐng)著慕然朝里頭走。
“跟上。”慕然扭頭朝提著藥箱的谷苗道。
谷苗便跟著二人進了那間密室，只留下顧綰綰一個人在廂房里頭。
密室的空間不大，卻是布置得極為奢華。顧青山徑直走到床邊便開始脫外衫。
“藥箱給我，背過身去，沒我的允許不許轉(zhuǎn)過來?！蹦饺坏瓘墓让缡掷锝舆^藥箱，面無表情地吩咐道。
“是?！惫让绱笾虏碌搅私酉聛淼氖虑?，便學著小廝的樣子，低著頭轉(zhuǎn)身面對著那扇華麗的大門。
慕然見她裝小廝還裝得有模有樣，方才帶她進來時心中的那點不快突然就沒了蹤影。
谷苗就這么學著小廝的樣子站了將近半個時辰，這才聽到身后的慕然淡淡吩咐：“將我藥箱內(nèi)的驅(qū)寒丹拿出來?！?p> “是。”谷苗轉(zhuǎn)過身，熟練地從藥箱中翻出一個潔白的小瓷瓶，雙手遞給慕然。
慕然從容接過，開始同顧青山說一些關(guān)于驅(qū)寒丹的注意事項，谷苗這才反應(yīng)過來一個問題：慕然藥箱中所有的藥都是沒有標注的，她就這么找出驅(qū)寒丹，慕然那老狐貍定會生疑！
一想到這里，谷苗就有一種恨不得原地爆炸的沖動。雖在心中罵了慕然無數(shù)次老狐貍，但谷苗面上還是不動聲色地垂首立在旁邊。
“你去那邊幫我研些墨。”慕然囑咐完顧青山，又轉(zhuǎn)頭向谷苗道。
“是?！惫让绻怨宰呦蛞慌缘臅姥心?p> 慕然沒再說什么，只走到她身邊，拿起一支毛筆，蘸了墨開始寫方子。
“先按照這個方子抓藥，抓三幅，每日申時三碗水煎成一碗服下，三日后我再重新寫方子。”慕然將筆擱下，淡淡朝顧青山道。
“有勞慕公子了，若公子不介意，可否留下吃個便飯？”顧青山朝慕然道。
“介意，若無其他事情，慕某先告辭了?！蹦饺凰坪醪⒉活I(lǐng)情，只敷衍了一句便領(lǐng)著谷苗往外走。
經(jīng)過外頭廂房的時候，顧綰綰見他們出來了，站起身似乎想說什么，慕然卻目不斜視，徑直走了出去。
一直到走出相府，慕然那副大爺?shù)膽B(tài)度才稍稍收斂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