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上海冬日的臘梅
陳母雖是盡可能的壓低了聲音,可他還是在走廊的拐角就聽到了。
“請問,那么這次您女兒的受傷會對家里有什么影響嗎?可以具體描述嗎?“一個記者邊拿話筒,邊用隨身聽錄音。
記者身邊的錄像人員竟然直接將鏡頭對準了陳佳音,而且慢慢靠近她的臉部。
陳佳音閉著眼睛,卻逃不過鏡頭,突然猛的喊了一聲:“出去!出去!“
夏羽升沖進了病房,將記者趕了出去,陳母瞪了夏羽升一眼,為了緩和氣氛對著記者輕聲道:“現在女兒需要休息,咱們到外面講,外面講哦!“陳母展開胳膊母雞般的帶出了他們到走廊拐角,繼續(xù)采訪。
陳母四下看看沒有醫(yī)院其他工作人員就整了整衣服和頭發(fā)道:“??!那個我家啊,兩個老人,兩個孩子,為了照顧家人我辭職在家,丈夫工廠里自幾年前就不營業(yè)了,他不能往家掙錢不說,還拿家里的積蓄往工廠貼,我可憐的女兒見家里太拮據,的確家里也是供不起她了,她讀高二那年就輟學在家了。
她為了找一份供吃供住的工作就去了大學食堂,每月將工資往家里寄做生活補貼,她弟弟妹妹們的學費都…”陳母聲情并茂的講著。
說到這女記者摸起了眼淚。
“你們在干什么?是誰給你們許可在醫(yī)院進行采訪的,有許可證嗎?”
陳母一見護士長過來了,看意思還要叫上保安,就對記者小聲說:“走,走!這里采訪的差不多了,去我家,去我家在做一些拍攝吧?!?p> 于是連拉帶拽的請走了媒體團隊。
陳佳音在病床上哭著,右手不斷的抹眼淚,后來干脆眼淚也不抹了,直接大哭。
夏羽升不知道怎么安慰,只是拿著手絹在她臉上抹,最后眼淚混著鼻涕竟花了她的臉。
她氣的笑起來,但很快就帶動了胸腔的疼痛,她慢慢呼出一口濁氣,說:“真是尷尬死了,我媽怎么可以這樣,用我的悲慘遭遇換來記者的同情而讓社會周濟我家嗎?之前我就和我媽講過我沒有養(yǎng)家的義務,我留給家里的錢是給弟弟妹妹上學用的?!?p> 夏羽升:“如果我要是能夠幫你多分擔就好了?!?p> 陳佳音:“你為我做的已經夠多的了。今天讓你見笑了?!?p> 夏羽升沒有說話,他用堅定而鼓舞的眼神看著她。
陳佳音:“你說我這病還能好了嗎?我可能傷了脊柱,高中生物書上的我知道脊柱壞掉了我的身體可能就攤了,你說我是不是已經癱了?”
夏羽升:“別亂想,你有沒有發(fā)現,今天你可以說更多的話,說明你的病情有了很大的好轉,你那么年輕,身體恢復的快?!?p> 陳佳音:“今年的臘梅還會開嗎?”
夏羽升:“臘梅?”他不明白為什么佳音突然就提到了臘梅。
陳佳音:“我覺得世界都凍結了,你知道嗎?上海是個美麗的地方,一年四季都有盛開的鮮花。
夏羽升不明白這些花和她的病有什么關系但為了配合她的心情他還是問了句:“這個季節(jié)是開放什么花,你剛說的臘梅嗎?“
陳佳音:“對,嫩黃色的臘梅?!?p> 夏羽升:“我怎么沒注意過,哪里有?“
陳佳音:“豫園就有的,小時候還沒有弟弟妹妹,爸爸媽媽就帶我去過那里?!?p> 夏羽升沒有再問他擔心她會音發(fā)聲過度而影響恢復。
夏羽升在來路上買了一些草莓,這會去洗了干凈拿來,他想親自喂她吃,佳音覺得為難就說,你把毛巾拿來,她將毛巾墊在胸口上,右手掐著草莓葉子,慢慢的吮吸草莓的汁,她已經很久沒有吃水果了,這幾日嘴里也是苦的厲害,這會草莓的汁液在舌尖舌苔上翻開,甜甜的澀澀的,刺激無比。
夏羽升看著她吃草莓,看的入了神,他不知道一個女孩子吃起草莓的樣子如此讓人著迷。好似那嘴里的不是草莓而是仙桃。
夏羽升怕她不好意思就起了身,把手擦洗干凈,拿出那幅“指尖拱橋”給她看,問她:好看嗎?“陳佳音肯定的恩了一聲。
他用膠水將畫沾到佳音視線的正前方的墻上告訴她:“你要每天看著它,盯著它,遲早這座跨江大橋會成為現實,我保證那樣的事故再不會發(fā)生在你的身上!“
佳音盯著這座橋看,它的象征主義多過了現實主意,她看著畫,又舉起右手盯著自己的指尖,突然明白,原來那天不是夢,是真的,他真的來過。
陳佳音:“你不用天天來的,大學距這里并不近,只是交通就要花掉很長時間。還有,你不用給我再帶飯了,醫(yī)院的伙食很和胃口,我爸媽有時也給我拿湯喝?!?p> 夏羽升:“只要你愿意,你不用管我?!?p> “真美的畫!”停了一會,陳佳音又慢慢的呼了一口氣:“你回去吧,我累了,想睡了?!?p> 夏羽升不知道為什么佳音的態(tài)度突然變了,夏羽升拿起還有半盤的草莓將里面的水空掉,拎著包又來到了靜候室,他拿出畫紙和筆在制圖版上憑著記憶繪出了林炎同先生黃埔大橋的設計初稿,
他細細的捉摸著江上兩岸的高速連接帶,想著這個一樓病房的李天銘他該是更加專業(yè)的,他朝陳佳音的病房看去聽聲音她好像睡著了,就下了一樓。
“這算什么冷,我們北方冬天零下三十度的也有,只不過我們屋里有暖氣,這沒有??!“
李天銘和室友聊著天,看不出他是一個受傷的病人。
“哥們兒來了,坐坐!“李天銘邀夏羽升坐在他床邊。
夏羽升搬了把墻腳的椅子坐在了李天銘床對面
“怎么,你又碰見我媳婦嘍???”李天銘問
“沒有,我是有個學術上的問題想請教您?!跋挠鹕f
“哈哈,挺好,這住院沒事干,天天的把我憋屈死了,快說出來,咱倆一起研究研究?!?p> 下羽升拿出他臨憑記憶臨摹出的林炎同黃埔江大橋圖,指著大江兩岸的內環(huán)。
“這座橋是高速嘍!主梁的寬度與大橋跨度沒啥太大關系,主要是由交通要求而定,嘿嘿,這里我們部門說的算,我們要是要求8車道,你主梁寬度大約就是40米,不管你跨度是300米還是3000米……”李天鳴侃侃而談。
他很喜歡聽李天銘說話,直接明了,幽默。
兩人就著交通一談就是半個多小時,相談甚歡。夏羽升不愿多打擾,以免影響他的休息。
后來李天銘調侃說:“不怕你笑話,我要是市長,我就會為我媳婦明天就在江上建座橋,我是負責交通的,卻每天在交通問題上擔驚受怕的。”
他說這句話時就像個孩子,但心情夏羽升最懂,因為那也是他想要的。
夏羽升臨走之前向李天銘要了他家的地址,他要代他去看看他的妻子。
夏羽生再回到陳佳音病房看到陳父守在她床前,他痛苦的望著窗外,聽到門外有聲音見夏羽升并沒有驅趕他而是招呼他進來。
夏羽升看了一眼陳佳音,她已睡熟就像個孩子,睡的那么香,但她的眼皮紅腫,一看就知道睡前她哭過很久。
陳父低聲說自責道:“謝謝你對佳音的關照?!?p> 夏羽升:“這是我應該的,只有佳音在我身邊,我才覺得踏實。“
陳父:“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沒有讓她順利完成學業(yè),她才剛剛成年就要為家庭的開銷而工作。而我卻一直守著那個已經爛掉的廠子不肯撒手?!?p> 夏羽升:“我理解您的心情,您有您的堅持,同時又肩負責任,非常不易,我也相信未來會不一樣?!?p> 陳父:“我盼未來已經盼了很多年了。盼的我自己都不相信了。就像那擺在川沙縣的火車頭,上川鐵路早已成為歷史,不可逆轉了?!?p> 他再次望著窗外,微弱的燈光打在他花白的頭發(fā)和疲憊的臉龐上。
夏羽升手里攥著他臨摹的黃浦橋初稿,上面還有剛剛和李天銘溝通后寫下的數據,他卻不敢拿出來給陳父看,因為那張紙代表的不是設想而是保證,對他女兒的保證。
陳父抬頭看著夏羽升畫給陳佳音的“手指拱橋”說了一句非常幽默的話“
畫的不錯,你是美術系的吧”
夏羽升覺得尷尬:“不,不是,我是學橋梁工程的?!?p> 陳父:“啊!橋梁建設好??!將來是個工程師??!“
夏羽升:“橋梁工程師這是我的愿望?!?p> 陳父:“不過,這怎么是座拱橋,不是一般的小橋才是拱橋的嗎?你這是跨江大橋吧,跨江大橋也能建成拱橋嗎?”
夏羽升笑了笑:”這不是設計圖,這只是一個意向畫?!八偛荒苷f出這是他輕觸她女兒的手指來的靈感畫出來的。
陳父:“你們年輕人啊就是想法多?!?p> 夏羽升看看時間:“伯父,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再過來?!?p> 陳父:“哦!好!你也不用天天過來的,學生嗎,還是以學業(yè)為主,畢竟還有我和佳音媽媽的。但不是不歡迎你哦!佳音的媽媽就是那個的脾氣,和你熟了就好了?!?p> 夏羽升禮貌的像陳父微微鞠躬出了醫(yī)院。
他的身上仿佛有著若干條要迸發(fā)出的奮斗神經,只要佳音讓他,同意他,他就有著使不完的勁兒。
但是病床上的人究竟是怎樣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