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初升,迷霧林的霧氣被日光穿透,整個林子水蒙蒙的,白霧混著陽光,開出一條條光道。
“嵐吉,我們該不該走……”
站在出口的葭鶴兒卻又定住了,她現(xiàn)在的靈力恢復(fù)了七八成,柳如君也在昏著,要從這里逃出去卻非難事。
可是……昨夜她仔細(xì)檢查了那只胭脂盒。
盒上那記魂石上存的可不止云似依的魂識,還有兇獸窮奇的。
而柳如君突然變得嗜血失常,怕也是這個緣故。
“但是……影響歸影響,要是他不想殺我又怎么可能被窮奇的魂識左右呢?嗯,他肯定還是動了殺我的心思。”
葭鶴兒嘗試說服自己不去管柳如君。
“可是窮奇的那僅剩的魂識都能影響他,萬一叫他聚集了更多的魂識,豈不是要惹禍?我好歹作為一個神仙……”
葭鶴兒在出口來回踱步,那些機(jī)器傀儡也跟著她的步伐轉(zhuǎn)動自己的身體防止她出去。
“你們別晃了,晃得我頭暈?!?p> 葭鶴兒指著面前和她同一個頻率的鐵傀儡。
葭鶴兒叉腰看著面前的一群鐵疙瘩:“你們來說,我要不要救你們的那沒良心的主人?”
罷了,救他一回,當(dāng)還個他救自己的恩情。
葭鶴兒踏進(jìn)院子里,便看見柳如君坐在院子的石椅上修那胭脂盒。
而柳如君見她也是詫異:“你竟沒有走?”
葭鶴兒心虛地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胭脂盒,假裝坦蕩:“本仙……回來救你?!?p> 柳如君繼續(xù)低頭擺弄自己的零件,專注且淡然:“放心吧,我現(xiàn)在根本沒能力傷你,你要走便走,我也不需要你救,因為沒人能救得了我?!?p> 早在五年前,他柳如君就該在地獄里。
現(xiàn)在的時光,不過是云兒替他偷來的罷了。
“或許,我真的可以幫你?!?p> 葭鶴兒試探地說道:“窮奇……是如何被放出來的?之前又發(fā)生了什么?”
柳如君聞言,一雙鐵手停了下來,眸子微微一抬,思緒像是飄到了很遠(yuǎn)的地方。
可是他根本不信任葭鶴兒,也不打算告訴她。
“與你無關(guān),你走吧,我答應(yīng)了云兒,不會傷害無辜之人,況且,我不過是個廢人罷了,沒能力傷害你這個神仙?!?p> 葭鶴兒這會兒真真兒覺得自己母愛泛濫,竟對這樣一個對她起了殺心的人有了同情之感。
或許是感同身受吧,柳如君保護(hù)不了云似依,而她葭鶴兒也害了身邊的朋友。
不管自己怎么努力,都似乎會拖累到身邊的人。自己所珍視的人,自己所重視的一切,都像一場夢一樣,抓不住,只能化為泡影。
這種面對離別,面對死亡的深深無力感,可能只有經(jīng)歷了才會曉得。
“或許,我真的可以幫你?!?p> 葭鶴兒見柳如君還是不停修葺著手里的碎得不成樣子的盒子,完全沒有要理她的意思。
“云似依的魂識被困在窮奇的魂識里了,如若不分離,她將永生永世都要和那頭畜生困在一起,永不超生?!?p> 葭鶴兒有些惱火:“你真的愿意,真的甘心她這樣嗎?”
柳如君抬起頭,望向葭鶴兒,語氣哽咽:“那我要怎么做?我到底要怎么做?你說你幫我,你怎么幫我,用你自己的性命為引幫我分離魂識嗎?你又愿意嗎?”
“好?!?p> “你說什么?”柳如君似乎沒有聽清楚,又或許是聽清楚了但不敢確認(rèn)。
葭鶴兒眼睛彎彎,淡淡一笑:“我說好,我可以用我周身的靈力替你換云似依?!?p> “不過我有條件,你要拿一個你和云似依的故事來換……然后就是等我死了,用我的追蹤蝶聯(lián)系一個叫滄辰的仙君,把我的朋友交給他,請滄辰務(wù)必治好他。還有,告訴滄辰,我挺喜歡他的,讓他三百年內(nèi)不許娶妻,記得時時懷念我?!?p> 葭鶴兒的語氣淡的似乎在說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事,就比如隔壁王家的狗生了七只狗崽子,十里外的杏園結(jié)了果實可以去嘗嘗,昨晚又做了個好笑的夢……
柳如君還呆在那兒,不敢相信一個人要這樣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還是為了一個毫不相干的人。
“為什么?”
“不為什么,神仙做事哪輪得到你一介凡人來問。”葭鶴兒很高傲地把頭揚起來。
反正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自上回從地底出來,身體便大不如前了。蝠羽花吸收了外界大量的靈力,愈發(fā)貪婪起來。
她感受到了赤目靈珠與她的身體一樣,都處在即將破碎的邊緣。
赤目靈珠撐不住了,她也撐不了多久,與其自己靈力叫蝠羽花吸了去,還不如趁最后做做善事,和蝠羽花同歸于盡,這樣也不至于害了旁人。
都是命啊,逃也逃不了,只能硬著頭皮上啦。
葭鶴兒坐在柳如君的對面,手指輕輕扣扣桌子:“嗯,開始說吧,你和云似依的故事,要好好說哦,我不滿意的話可能就會改變主意的?!?p> 柳如君聞話也定了心神,緩緩開口。
“云兒是我十年前自牙行買來的邊國姑娘,那時她穿得破破爛爛,因為身體太弱,走不動被落在隊伍最后面,背后被人牙子用鞭子抽得皮開肉綻……”
“給我快點!”一道重重的鞭子落在少女的背上,翻起一道血肉。
原本吃了鞭子,少女還能稍微清醒一點,步伐稍微加快??梢槐拮觾杀拮訋资拮酉氯?,她幾乎疼到麻木,汗水順著脖頸滑到翻開的血肉里,帶來一陣陣刺痛。
撐不住了……
她只感覺雙腿越來越重,眼前也漸漸被汗水模糊,腦袋一沉,向后仰去。
耳朵里謾罵大叫的聲音也漸漸弱了下來,刺眼的陽光直直照射她的眼睛,她卻沒有感覺。
想撇開陽光再看一眼潔白的云朵。
這是少女腦子里最后的想法。
待她再醒過來,便是在一個溫暖舒適的房間里。
“你醒了?”柳如君溫和地看著她,遞上一杯水。
柳如君感受到了少女警惕的眼神,便耐心解釋道:“在街上……你當(dāng)時暈倒了,被人牙子打……還記得嗎?”
少女依稀記得自己暈倒的時候揪住一片雪白像白云的衣角。
柳如君怕嚇到她,便拿出一只小傀儡人偶,逗著她玩。
小人在地上奔跑跳躍翻滾表演,終于換來了少女一個淺淺的笑容。
“嘶……”
女孩的動作扯到了手臂上的傷口,輕輕痛呼一聲。
柳如君撤下傀儡小人,又檢查了一下她的傷口。
“傷口無礙,只是會有些疼,待敷幾遍藥我保證你連疤也不會留?!?p> 柳如君清楚地記得,那是他十五歲的時候,替那個姑娘查看傷口的時候,對上了她的眼神。
清澈明亮,不含一絲雜質(zhì)。
姑娘望著他,眼神懵懂單純,柳如君便就陷在姑娘的眼神里了。
他柳如君這前十五年,遇到太多太多充滿欲望、充滿邪惡的眼神,甚至連他的父親看著他的眼神都是帶有懷疑和無盡盼望的。
只有這個女孩,在匆匆年華里,擁有一雙純凈如水的眼睛,讓人覺得安心恬靜。
“姑娘,你從哪來,還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