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呢?”葭鶴兒托腮,偏頭看向陷入回憶的柳如君。
“后來,我回來了,只是……丟了雙胳膊?!?p> “啪!”
一個響亮耳光在房中響起。
“長本事了?父母都不通知便成了親?還是和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
柳如君一回家便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病床上的父親一耳光。
柳蔚坐在病床上,看著虛弱,手掌上的力道卻不輕半分。
柳如君緘默不言,跪在床前。
“你知道外面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們南嶺嗎?這次的婚事作罷,你的正妻必須出自謝家?!?p> “我已認定她,決不二娶?!?p> 柳如君抬頭看著柳蔚,一如當(dāng)年倔強的少年。
“難道當(dāng)年你娶我娘也是因為她出自謝家嗎?”柳如君揚起一抹苦澀的笑容:“你不愛她,仍為了家族利益娶了她,害她郁郁而終,爹你要我也走你的路嗎?”
柳蔚抬手又是一巴掌,而柳如君卻巋然不動。
“休要提你娘!”
柳如君的娘在他出生三個月便郁郁而終,自此只要柳如君提到有關(guān)他娘謝茗半分,便會得到柳蔚的巴掌獎勵。
聽下人們說,柳蔚并不愛自己謝茗,但仍為了兩家聯(lián)姻之益娶了謝茗。
謝茗死后,柳蔚便將有關(guān)她所有的東西都扔進了儲藏間里鎖了起來,更是不許任何人提起謝茗。
而奇怪的是,謝茗死了這么多年,柳蔚既沒有將自己少時的戀人烏娘子扶正,也沒有再聯(lián)姻續(xù)娶,還是空置著柳家主母之位。
“父親是心虛了?承認娶我母親是為了利益?我不像父親,為了利益可以不擇手段,強迫自己喜歡一個不愛的女子?!?p> 柳如君站起身來,輕輕撣了撣衣袍,徑直走出房間。
臨了還丟下一句:“您放心吧,我會處理好家族的事情,但是一旦完成我的任務(wù),我還是會離開,因為這里處處充斥著令人惡心的味道。”
在柳如君心中,父親柳蔚一直是一個自私自利、不擇手段的人。
因為他,害了他母親,也害了烏娘子。
雖然烏娘子自小待他并不好,但柳如君仍然覺得那是父親的錯,是他沒有盡到一個丈夫的責(zé)任,也沒有盡到一個情人的責(zé)任,更沒有盡到一個父親的責(zé)任。
從小到大,他沒有見過母親一面,甚至連一件母親的遺物都沒有,而自己因為長得像母親,也不得父親喜愛。
等他能夠脫離父親時便迫不及待搬了出去。
也因為他迫不及待要離開父親,也錯過了父親愿意解釋的時候。
夜里,柳蔚來看了柳如君。
“君兒,明日要入禁地要多加注意?!?p> 印象中,柳蔚從未如此溫和地對他說過話。
小時候他以為,娘親因為生產(chǎn)落下病根,不久便撒手人寰,父親是因此才不喜他,犯了一丁點錯便叫他寒冬臘月里跪祠堂。
可是后來才曉得,父親厭煩娘親,連帶厭煩娘親生的他。
現(xiàn)如今,只有他這一個正室傳統(tǒng)血脈可以去祭陣了,柳蔚才想起這么個流落在外、離經(jīng)叛道的兒子來。
“怎么,父親現(xiàn)在是心虛了?”
柳如君嘲諷一笑:“父親放心吧,不論我這次能不能活著回來,從此以后,我都與這個家再無瓜葛。若我僥幸活著回來,請父親履行承諾,將我娘的遺物交與我。”
“君兒?!?p> 柳蔚一臉無奈道:“為父從來沒有利用你的意思,自小我對你嚴厲,是因為你母親也是一個驕傲的人,她也不想看見自己的兒子成為一個無用之人?!?p> 柳如君有些驚訝,但只是驚訝于自己的父親竟能編出這樣的話來。
“父親真要這樣講我也沒辦法,畢竟我從來未曾見過我母親,不知她是怎樣的一個人,也不知她為何早逝?!?p> 柳如君斜眼瞧著自己的父親,很是不屑,現(xiàn)在在他看來,父親和小時候并無區(qū)別,還是一樣虛偽自私。
他說這些話難道不是為了讓自己心甘情愿為了家族奉獻嗎?難道不是為了讓自己的內(nèi)心不受譴責(zé)嗎?
“君兒,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瞧不上我這個父親?!?p> 柳蔚深深嘆了口氣。
“我承認,作為父親我確實是失職了,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你我能夠決定的,我作為柳家家主,便要承擔(dān)自己的宿命,這些不是我能選擇的?!?p> 柳蔚滿眼無奈繼續(xù)道:“曾經(jīng)我也年少輕狂過,想按照自己的心意來生活,可這一切早已注定,我們活在這個世上,活成這個身份,就有自己的使命?!?p> “使命?父親不會一會兒還要同我說命運吧,我這個人,從來不信命。”
柳如君輕蔑高傲,像極了她母親。
“君兒,你母親曾也對我這樣說過……”柳蔚頓了一頓,便又迅速從回憶里走出:“我欠了你很多……”
柳蔚再沒有多說什么,走的決絕,但柳如君總覺得柳蔚仿佛做了什么重大的決定,心里漸漸有些空空落落的不適。
最后,他才知道,父親做的決定便是犧牲他自己。
禁地里,窮奇的封印已經(jīng)快要崩開了,需要足夠的柳氏傳人之血。
憑他一個人,就算將血放干可能也于事無補。
儀式進行到一半,柳如君便已幾近昏闕。
他正以為自己快要堅持不住之時,柳蔚迅速點了他的穴道,治住了血。
“父親!”
柳蔚一邊割開自己的胸膛,一邊轉(zhuǎn)力將血逼進陣眼。
柳氏兩代傳人的血慢慢相融,形成一個巨大的紅色漩渦,化為尖頭巨龍向窮奇撲去。
柳蔚本就有傷在身,這一舉動無疑是送死。
若說柳如君祭陣有一成把握生還,那么柳蔚祭陣便一定不可能活著出來。
說不定連尸體也會被卷進封印之中,攪成殘渣。
千鈞一發(fā)之際,柳如君緊緊拉住柳蔚的身體,防止他被封印血氣卷入。
“放手!”柳蔚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兒子:“我命令你放手!”
柳如君也是同樣不可置信,明明他是那樣一個不稱職的父親,可是面臨死亡,他還是舍不得。
“你以為你還能命令我嗎?我不放!”
“君兒,聽我說,這是為父的命!二十年前我便也經(jīng)歷過這樣的場景,我松開了我父親,這次你也要做同樣的選擇。但是,這次之后,我允許你,不走我的路,你可以選擇你愛的人,也可以永遠脫離柳家好好生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