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選擇
在兩名年長的中年婦女身上，此時正有一股黑如墨汁的氣息盤旋環(huán)繞。在章南的精神視野里，她們就像是兩只早已死去多日的烏賊，散發(fā)著糜爛的臭氣，不停地沖擊他的精神。
章南凝聚心神，打開佩戴在胸口的“靈牌”，將撲面而來的氣息吸納到其中，這才讓自己感覺好受點。
他目光落在兩名婦女身上，眉頭微微皺起，內(nèi)心深感不解。
這是被鬼怪纏身的征兆，如此濃郁的妖鬼氣息，她們是如何存活下來的？
李茵茵一顆心系在章南身上，很快就察覺到他面色有些異常，便低聲問道：“夫君，這兩個人有問題嗎？”
“有很大的問題，她們身上鬼氣繚繞，應(yīng)該最近一段時間應(yīng)該受到鬼怪纏身?！闭履蠈钜鹨鹫f道。
經(jīng)過最近一段時間的修行，李茵茵對修行之道的一些基本知識有了大致了解。聽章南這么一說，她小臉也變得嚴肅起來，然后轉(zhuǎn)頭對三名女工說道：“你們先出去，我們待會兒做好決定后，會告訴你們結(jié)果?！?p> 三名婦女面色惶惶，以為自己被女主家淘汰了，神情失落地離開房間。
“客人，這三人都不滿意嗎？”待三人走后，掮客連忙說道，“我再給你推薦另外一批，絕對包您滿意！”
章南擺手制止了，他問掮客：“吳李氏和王趙氏先前在哪一家做工？為什么突然辭工不干了？”
“是盤盈鎮(zhèn)那位擁有千畝良田的黃員外家。”聽章南詳細詢問兩名女工的來歷，掮客當(dāng)即將自己所知曉的如實說來。不過在談及兩名女工辭工的原因時，掮客的目光有些猶豫，想了片刻后，才繼續(xù)說道：“根據(jù)我們打探的消息，黃員外家里最近半年時常鬧鬼，有好幾個下人都無緣無故失蹤。這兩名女人膽小怕事，便倉促地離開盤盈鎮(zhèn)。”
盤盈鎮(zhèn)？似乎是太乙山往南，牛背梁以北區(qū)域內(nèi)的一座小鎮(zhèn)！
章南回憶自己從《渭城官署志》上看到的地理信息，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盤盈鎮(zhèn)的具體位置。
“鬼怪是在這片區(qū)域開始肆虐了嗎？如此多的人開始遭殃！”章南回想著接連數(shù)日遇到的或聽到的來自太乙山周邊的消息，面色顯得格外凝重。
一旁的掮客見章南面色一變，誤以為他對女工的來歷不滿，連忙解釋道：“客人放心，我們保證這兩名女工身家清白，是契約到期后才離開主家的，不會做背棄信義的事情?！?p> 掮客的話將章南思緒拉回到眼前，他看了一眼掮客，心中做了一番選擇后說道：“你將孫林氏叫進來吧，我對她身家來歷以及基本能力都很滿意，可以簽訂契約。”
兩名年長的女工都有鬼怪氣息纏身，若是讓她們進入家門，萬一發(fā)生意外，這是一件麻煩事。章南并不喜歡麻煩，思前想后還是決定選擇那名年紀最輕的女工，對方久居渭城，身家清白，身上也沒有任何不干凈的東西。
掮客聽到章南的話后，臉色露出笑容，連忙點頭：“我這就喊她進來！”說罷，掮客就轉(zhuǎn)身離開，片刻后帶著那名三十二歲的女工走了進來。
“你叫什么名字？廚藝都會哪些？”見那名女工進來，章南詢問道。
“回主家的話，小的賤名林小娘，基本的家常菜比如排骨湯、剁椒魚、紅燒香菇、筍雞脯的，都做得嫻熟，先前給州里布政司知事家做過一段時間廚娘?！绷中∧锝?jīng)過掮客的提醒，知道自己已經(jīng)被章南選上，連忙將自己所擅長的都說出來。
章南一聽，雙眸不禁一亮，感覺自己撿到寶。掮客給的賬本上只是草草畫了對方的畫像，簡要地說過對方曾給某位官員家做過工，并沒有說具體做什么。布政司知事是正八品的官職，能夠被這名知事聘作廚娘，想來廚藝定然是可以的。
“我給你每月二兩五錢銀子的工錢，逢春節(jié)、寒食、元宵等節(jié)日都有假期，包食宿，每日主要工作就是清潔庭院的衛(wèi)生以及負責(zé)我們兩人一日三餐，你可愿意？”章南想了想，開出自己的價格。
李茵茵在一旁聽到章南的報價后，當(dāng)即用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壓低聲音說道：“夫君，價格高了，既然管了食宿，二兩銀子足夠了！”
章南怔了怔，不禁啞然一笑，心想自己還是沒有轉(zhuǎn)換過身份，忘記了他已經(jīng)不是地球時代被老板層層剝削的苦逼野生雜志編輯，而是燕國官宦統(tǒng)治階級中的一員。
林小娘在聽到這話后，面色當(dāng)即浮現(xiàn)出驚喜的神色，連忙應(yīng)承下來，生怕章南反悔：“感謝主家的慷慨，我愿意簽訂契約。”
章南點了點頭，隨即讓掮客去將契約紙取來，自己在上面將薪酬、基本的工作要求等等事項添加上，然后簽署上自己的名字。林小娘認不得幾個字，從掮客手中接過契約紙和印泥后，立刻將自己的指紋印上去。
見章南不聽自己的勸阻，固執(zhí)地將薪酬定在二兩五錢銀子，李茵茵自然生起了悶氣。只不過她懂得在外面要給章南留夠面子，沒有很明顯地表現(xiàn)出來，只是將嘴唇珉起，露出淡淡的笑容，似乎很贊同章南的舉動，可若是仔細看，便能看到在她的微笑之下，貝齒輕咬著自己的嘴唇。
契約一式三份，章南拿了一份，林小娘拿了一份，掮客那里保留了一份。待各自收好契約后，章南將自家的地址告知給林小娘，并說道：“這兩天你就可以收拾東西過來了?！?p> 說完這番話后，章南帶著李茵茵從三樓的雅間離開。在經(jīng)過樓梯口時，他看到了剛才被自己放棄了兩名女工，她們此時正惶恐不安地等待著下一位主家的雇傭結(jié)果。
當(dāng)靠近她們二人時，那種精神層次上的污穢氣息頓時撲面而來，章南屏住精神，將這種氣息驅(qū)散，并沿著樓梯走了下去。
可剛剛邁出幾步，他又去而復(fù)返，來到兩名女工的身前，從自己的袖口取出兩張清凈符，分別遞到她們二人手中，說道：“這是用來驅(qū)散邪祟的符紙，你們可以佩戴在身上。若是符紙的效果消失，你們可以前往太乙山紫薇觀，再去求上幾道符紙。”
看著送到眼前的符紙，兩名女工有些不知所措，可等聽到章南的話后，她們當(dāng)即面露驚恐，連忙將符紙手下，向章南道謝。
章南笑了笑，沒有言語，然后從轉(zhuǎn)身走下樓梯。
出了牙行的閣樓，他站在陽光下，感受著炎炎烈日的溫暖，才感覺自己心中的麻木與冰冷被驅(qū)散了許多。
四輪馬車搖搖晃晃地行駛過來，懸掛在右上角的鈴鐺發(fā)出清脆的“鐺鐺”聲。章南和李茵茵打開車廂木門，坐到里面的軟墊上。
嗅著車廂內(nèi)的熏香，章南伸出手向李茵茵的柔荑握去，卻被少女用另外一只手制止了。
“你覺得我花錢大手大腳了嗎？”章南見她還在生氣，不由笑著說道。
這應(yīng)該是他們兩人熟悉近兩個月，第一次因為瑣事鬧矛盾。但章南并沒有覺得這是一件壞事，相反感到一絲溫馨。若是李茵茵始終敬著他、遠離他，他內(nèi)心反而很不是滋味。
李茵茵先是鼓著嘴不說話，等看到章南牽了她好幾次都被她推開，臉上露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她心中才好受一些，然后一臉嚴肅地對后者說道：“夫君最近一段時間賺了很多錢不假，可是我們依舊要節(jié)約一點，不能在可以本可以節(jié)省的事情上花費冤枉錢?！?p> “是，我聽我家茵茵的，今后絕對不會亂花錢了?！闭履闲χf道，他還沒告訴女孩，自己剛剛從永樂候那里得了五百兩銀子。少女還以為他現(xiàn)在每月只有燕國朝廷的俸祿以及作為永樂候世子教師的薪酬。
“但是，林小娘要給我們做廚娘，要照顧我們的起居生活，多花費一些錢才能讓她安心，也更讓我安心，讓你安心。”章南解釋道。說此話時，他想到了自己最近所看到的渭城最底層民眾的生活，又嘆息一聲道：“無論我們多么富有，都需要保持一些最基本的良知，不能待人太過苛刻?！?p> 李茵茵想到了章南剛才贈給兩名女工符箓的舉動，又想到了兩人最初相見時，對方身披單衣，手持桃木劍，在風(fēng)雪之中毅然出劍，將自己一家三口人從水賊手中救下來的場面。她此時才發(fā)現(xiàn)，這些年章南的性格始終沒有改變，他還是當(dāng)初那名仗義出劍的少年，而她則漸漸有些市儈。
當(dāng)初明明是因為他的俠肝義膽才對年長自己八歲的大哥哥充滿好感，可為什么自己此時要為他同樣的舉動而生氣呢？李茵茵怔怔出神，面色因羞愧而漸漸緋紅。
李茵茵，你不是曾經(jīng)向往著跟他一起去行俠仗義，幫扶弱小，為什么現(xiàn)在都忘記了？
少女在心頭暗自譴責(zé)自己，然后抬起頭，看著章南，甜甜一笑，道：“茵茵明白了，感謝夫君的開導(dǎo)！”
章南看著少女百變的心情，一臉愕然，心道這都什么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