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太陽高照的中午,天上的云朵都會流下汗滴,工地上的人們就要起身去吃一碗那軟軟糯糯的手搟面了,鎮(zhèn)上的臊子肉遠近聞名,五花肉肥瘦相間,把肉的本性都攪合的一塌糊涂,可是當那肉巧妙的配合上手搟面,十里都是草木香。皮老八手搟面屬于招牌面,當年縣班的師傅給皮老八留下的配方,一度時期給皮老八和他的家庭帶來了一筆不朽的收入。如今皮老八手搟面是她的婆娘石巖一手經(jīng)營著,皮老八也不再來了,性格不同的兩口子,向來不愛說話,世上的女人唯有石巖才能接受他的浮躁和俏皮。
皮老八依舊在罐頭廠干著工,最近張總督導(dǎo)著罐頭廠,時不時的就呆在車間,做工的人眼睛都不抬一下,可是皮老八的手和眼睛都不閑著,一手蓋著罐頭蓋子,一眼盯著張總,總害怕自己撈不到一點好處。
張總喊了一聲王春,“哎,來,過來,進去給你說點事”
皮老八這下就坐立不安了,一箱的罐頭還沒有裝完,就拉著手推車開始往辦公室旁邊的車間走去了,嘴里的話茬是膠體,死死的粘在了他的嘴上,“活就勞死人了,俺在戲班都沒有受過這般苦”,
“春兒,俺可給你說,這次縣里來督導(dǎo),聽說要豐富廠里的文化設(shè)施里,如果評比好的話,縣里還要給咱廠里撥錢里,你是副經(jīng)理,你給咱說說,看咋辦呀”
“張總,咱廠里現(xiàn)在都沒有項目款了,上個月給員工的工資都沒有發(fā)里,現(xiàn)在還要去搞項目,有點難呀”
“俺去想想辦法,不行的話,咱做一做面子工程,俺去租上幾臺機器,順便找一下那些不用的東西,擺在這里,給咱撐一下場面”,
這樣的話讓皮老八聽見了,他卸下了沒有裝滿的罐頭箱子,眼睛蠢蠢欲動,他的手里沾滿了小車上的綠漆。一下班,皮老八就坐上去縣里的最后一趟班車,走到姐夫家的門口,他在嚴寒中站了小半會,麻痹的神經(jīng)充斥著大腦,淡淡的喜悅涌上心頭。
“哎呀,開門開門,把人凍死了,俺有個事要給你說說。”
“啥事不能明天再說里,都這么黑了,到底是姓皮”
“哎,你不要打岔,俺問你,是不是過段時間縣里要來督導(dǎo)工作里,上次說了又沒有來,是嚇唬人里,這次怕是真的呀。”,
“是,這次是縣里的書記來督導(dǎo)工作里,五年計劃可是一個大項目,咋了,你可發(fā)現(xiàn)啥事情了,我就知道你有啥事里”他的眼睛半開半掙,擁擠喧囂的腦海里,他的心到處奔跑著,
“俺可給你說,俺聽那個,就俺們村的那個罐頭廠里,說是要開始唬人了,廠里就那么幾臺機器,剩下的都是那個張總租來的,還有那個文化啥項目,都是假的,他們那是想爭項目款里,縣里有這個政策沒有啊”。
“唉,縣里是有這個項目里,聽說是還是個比較大的項目,鎮(zhèn)里的廠家都聽到這個消息里,所以最近都在忙活著呢,也沒有啥辦法。如果說要有啥辦法,那也是有機會的”
“啊,有啥辦法里,趕緊給俺想想辦法,村里的村長是罐頭廠的大頭,俺可不想讓他得到什么好處,要讓他也活不好,”皮老八緊縮著眉頭,急切想聽見姐夫告訴自己的好消息。
“唉,你又開始了,俺就看你那村長好嘞,你先回去,俺想想辦法,縣里評比的時候要全縣通報批評那些投機倒把的廠家里,你先回去,俺想想?!笨上У氖瞧だ习嗽诤谝怪斜寂苤B在城里住一晚的資格都沒有。
縣里評比的那一天,罐頭廠里的員工都穿上了工作服,還有那兩臺罐頭機器,墻上的滿是迷人的水果樣板,展覽廳里的罐頭品種也是極其豐富的,誰知道那是為了面子呀。
廠里的人整整等了一天,包裝機都沒敢眨一下眼睛,縣里領(lǐng)導(dǎo)終究還是沒有來,不一會兒,石安達氣喘吁吁的跑來了,
“趕緊,縣里的人給俺發(fā)來了文件了,說俺們村里的罐頭廠不符合評比標準,再不整改就要全縣通報批評了,到時候俺們別說去爭第一,讓人家把車間封了都有可能里,”
張總拿上白紙黑字的文件書,氣急敗壞,本來就膘肥體厚的他,說起話來都費勁,兩只腳挪開后,一團團濕氣在廠頭大院里縈繞了好久,
罐頭廠被迫整頓了兩個星期,原來的廠房褪了厚厚一層皮,這下王春更加的在乎廠里的未來了,她安靜下來,重新制定廠里高層領(lǐng)導(dǎo)的管理制度,好好準備再去迎接縣里的檢查。
“縣里的那個頭頭讓抓了,你還不知道吧,你沒有去縣城,聽說到處都傳開了”,花大娘是信鴿。王春想著這幾年縣里的服務(wù)挺周到的,還能有這個事情。王春說的沒錯,碧水縣城年年是先進,可是廟大了,肯定有人不如意,所以那些敗壞鎮(zhèn)里風氣的事情,還是會有的。
下了工地的人們都在悄悄的討論著縣里干部的事情,石巖的面館里面人來人往,她似乎覺得這件事和她們家有關(guān),一通電話過后,石巖端坐在餐廳桌子上,一動不動,眼神飄飄,“唉,咋就攤上這么個事情里’。
皮老八的姐夫被開除了,這下他沒有指望了,當初皮老八偷偷報信,還有別的廠家都在耍著自己的性子,沒有一點規(guī)矩,讓縣里的一把手自作主張制造了一批假的文件哄騙了許多的龍頭產(chǎn)業(yè),按縣里的規(guī)矩,那是要嚴肅處理,弄不好還要全縣批評呢。
可是這次便宜了罐頭廠,張總趕緊撤銷了那些宣傳廣告,收起了那兩臺機器,他不明白是誰告訴縣里領(lǐng)導(dǎo)的,可事情遠沒有這么簡單。
縣里的督查組認真的責問了皮老八的姐夫,
“是那皮老八跑來告訴俺的,當時俺還不同意里,可俺也沒辦法,給俺說
的人太多了,俺也是收了別人的錢呢”,皮老八的日子也不好過了,他日日夜夜提心吊膽,比他那姐夫還遭罪,生怕別人發(fā)現(xiàn)他去給人告狀的。
張總是個聰明人,當初石安達發(fā)現(xiàn)皮老八圖謀不軌,對自己家不利,還頂著一口氣呢,就告訴張總說以后可得盯著皮老八,這次自己故作縣里檢查,去租賃了一些機器,活生生的給皮老八演了一出戲。
皮老八依舊來上班,張總時不時的在車間轉(zhuǎn)悠,看著皮老八,就想著給皮老八一個機會,以后希望他能改正自己的錯誤,做到自己自律??h里的大會,處分了皮老八的姐夫,皮老八眼睛里的光瞬間被抹去的無蹤無影,走在路上像是丟了魂,此后便無人和他說一句話了。
“老八掉河里了,快,趕緊走”石安達帶著村民走到石橋河時,老八的尸體已經(jīng)漂浮在了河中央,生命中的一片猩紅,從陽光中向老八襲來,飄零的老八是在完成他對自己的救贖,人們嘆著氣,但并沒有哭喪著臉,
“唉,老八呀,老八。”石安達的氣息被猝不及防涌入了黑夜,眼前擺著的軀體,是在反復(fù)輪回中,漸漸丟失了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