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疏影里 ——陳與義詞賞析
陳與義字去非,號簡齋,是北宋末、南宋初的杰出詩人,平生所作有六百多首。他的詩是學杜甫的,但也很受其前輩詩人黃庭堅、陳師道的影響。陳與義不僅長于作詩,并且也工于填詞,但所做甚少,只存《無住詞》十八首,不及其詩作的二十分之一。
陳與義《無住詞》十八首,大部分都是他居住在湖州〈南宋時期的湖州是都城臨安(即現(xiàn)在的杭州)的輔京〉青墩鎮(zhèn)僧舍時所作,青墩僧舍有“無住庵”,故以“無住”為詞集之名。
陳與義不但詩寫得好,其論詩也有自己的獨立見解,他曾說:“詩至老杜極矣,東坡蘇公(即蘇軾),山谷黃公(即黃庭堅)奮乎數(shù)世之下,復出力振之,而詩之正統(tǒng)不墜。……要必識蘇、黃之所不為,然后可以涉老杜之涯涘?!?p>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杜甫的詩是詩作的頂峰,在蘇東坡、黃庭堅等幾代人的努力下,使詩的正統(tǒng)不至于墜落,仍保持原有格調、水平。如果知道了蘇軾黃庭堅所不屑于做的,就可以了解杜甫詩的境界在哪里。
在陳與義生活的北宋末年的詞壇風氣是,趨重雕飾。周邦彥即是以“富艷精工”見稱,賀鑄亦復如是,而陳與義的詞獨是疏快自然,不假雕飾。如他最著名的《臨江仙·憶昔午橋橋上飲》:
夜登小閣,憶洛中舊游。
憶昔午橋橋上飲,坐中多是豪英。長溝流月去無聲。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二十余年如一夢,此身雖在堪驚。閑登小閣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漁唱起三更。
這首詞應該是陳與義紹興五年或六年退居青墩鎮(zhèn)僧舍時的作品,當時他年齡四十六或四十七歲。詞中的“小閣”,即指僧舍。陳與義在詞中追憶二十年前的洛中舊游,那時是徽宗政和年間,天下承平無事,可以游賞之樂。其后金兵南下,北宋滅亡,陳與義流離奔走,艱苦備嘗,而南宋朝廷在搬遷之余,僅能自立,回憶二十余年的往事,百感交集,沉郁悲涼。
他作詞時,并不直寫事實,而是用空靈的筆法,感嘆南、北宋之間無限的國事滄桑、知交零落的悲涼,內容極其充實,在結尾將誠摯的悲感化為“古今多少事,漁唱起三更”的曠達。
這首詞通體疏快明亮,渾成自然,如水到渠成,不見矜心作意之跡。
張炎在《詞源》中稱此詞“真是自然而然”。然而“自然”并不等于粗率淺露,這就要求作者有更高的文學素養(yǎng)。
陳與義另外兩首詞也都有以詩為詞的特點。
臨江仙
高詠《楚辭》酬午日,天涯節(jié)序匆匆。榴花不似舞裙紅。無人知此意,歌罷滿簾風。
萬事一身傷老矣,戎葵凝笑墻東。酒杯深淺去年同。試澆橋下水,今夕到湘中。
漁家傲
今日山頭云欲舉。青蛟素鳳移時舞。行到石橋聞細雨。聽還住。風吹卻過溪西去。
我欲尋詩寬久旅。桃花落盡春無所。渺渺籃輿穿翠楚。悠然處。高林忽送黃鸝語。
以詩為詞,也是宋詞發(fā)展中的一種途徑。如果運用恰當,即是說,將作詩的方法運用到填詞中去,而又能保持詞的情韻意味,那么,這些作品,雖然缺少許多詞作中的那種隱約幽微、煙雨迷離的韻致,然而疏快明暢,也自有其可取之處。
蘇東坡在這方面的嘗試是很有效的,其他詩人也是這樣做的,陳與義就是一個。例如北宋末年的另一位作者張舜民。張舜民擅長作詩,但很少填詞,他的詞作僅存四首。他的《賣花聲·題岳陽樓》詞確是千古傳誦的佳作。
賣花聲·題岳陽樓
木葉下君山??账J终寰茢糠碱?。不是渭城西去客,休唱《陽關》。
醉袖撫危欄。天淡云閑。何人此路得生還?;厥紫﹃柤t盡處,應是長安。
張舜民也是以作詩之法為詞,豪宕疏快,與東坡詞相似。
云箋小字
我手寫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