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幸顏感到額頭上的涼意點點侵入到身上的每一處神經(jīng),它們刺激著僵硬的關(guān)節(jié),麻木的骨頭,試圖喚醒沉睡的呼吸。
她掙扎著睜開眼,眼前的昏暗在她努力的眨眼見漸漸明朗。
那是一棵樹……
它的葉片光滑,青綠,層層疊疊,就像晴天的云彩,厚實又輕盈。
……
她似乎忘了自己本該在何處,就像一株被青鳥銜起的碧草,漂洋過海,歷經(jīng)滄桑與悲愴,早已習(xí)慣在云海中的日子,有一天突然回到了土地,依舊落了地就生根發(fā)芽。
不管自己何從去,何從來……
“顏顏?”
她抬首,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似是從天中那處最藍的地方傳來。
“顏顏!”
幸顏一驚,驀地張開了眼睛。
“呼……你醒了!”幸梄松了口氣,雖扯開嘴笑起來,但眉頭卻緊皺著,擔(dān)心的神情不言而喻。
幸顏想說話,卻發(fā)現(xiàn)喉嚨里干澀的很,就像吃了沙子一樣,剛一發(fā)聲就咳個不停,更難受了。
幸梄見狀連忙握住她的手,安撫道:“你別說話了!你這落湖里了,被凍著了,還發(fā)著燒呢?!?p> 他這一說倒是讓幸顏想起來了之前的事兒,她轉(zhuǎn)著眼珠望了望,發(fā)現(xiàn)自己現(xiàn)在身處一間臥房中,并不是在年璐軒。
這里簡陋的多,房間里陳設(shè)簡單,連屏風(fēng)都沒有,一望便是房門。
幸梄自然是猜得到她的心思,便與她解釋:“這里是丞陽的客棧,我們先在這里修整,待你病好些了,再回丘鎮(zhèn)?!?p> 幸顏點點頭,頓覺得困意涌上心頭,剛想閉上眼睛,驀地寒噤突覺。
她不知拿來的力量迅速起身,啊咦啊呀地說了一通,見幸梄一臉疑惑,恨恨地嘖了一身,直接掀起被褥下了床。
幸梄見她風(fēng)風(fēng)火火,連忙拉住他,急道:“你干什么啊你!”
幸顏用力地甩開他,絲毫沒有病人的模樣,要不是她臉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還以為她是在裝病呢。但她畢竟是真的病了,頭暈?zāi)X脹的。
這不,下了床剛站起來,就頭暈?zāi)垦?,差點摔倒,還好幸梄及時扶住了她。
她努力穩(wěn)住身體,沉了口氣,將身邊一直喋喋不休問她要干嘛的幸梄踹開,往一旁的書案跌跌撞撞地走去。
她赤著足,碰翻了椅子,還撞到了花架,摔碎了盆垂盆草,頓時碎片零落滿地。但她似乎渾然不知,提起腳便要朝那些碎瓷片踩去。
“顏顏!”幸梄頓時心驚肉跳,連忙喚了一聲,要跑上前去拉住他。
不料一個黑影一閃而過,帶著一陣厲風(fēng)。他下意識閉了閉眼睛,待他睜開時,便見鄰足公子正扶著幸顏站在碎瓷片旁。
幸梄第一反應(yīng)是看幸顏的腳。
還好!沒有受傷!
但下一刻他便沉下了臉,大步上前去將二人拉開,將幸顏的身體扳過來,怒道:“你發(fā)什么瘋呢?”
只見幸顏臉微微發(fā)紅著,她不知所措地看著自己的腳,她的雙足不停地互相疊著,像是這樣就可以讓別人看不見似的。
幸梄當(dāng)然也是明白她的,這黃花大閨女的,怎能讓人把雙足瞧了去!
他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繼而跑到床邊取幸顏的鞋襪來,讓她穿上。
而鄰足公子也是識趣地別開眼,沒有多瞧,側(cè)耳聽著幸顏將鞋襪穿好后,才扭過頭來,問他們到底是怎么了,在隔壁便聽見亂七八糟的聲響。
不料這“罪魁禍首”無絲毫悔改之心,推開幸梄繞開鄰足公子走到桌案旁,干咳著取下一支筆,繼而閉上了雙眼,深吸了好幾口氣,開始神情專注地描畫起來。
幸梄連忙湊著身子朝前去瞧,倒是鄰足公子,神情自若,像是知道幸顏預(yù)備要做什么似的。
“顏顏,你畫的這是……”幸梄的視線一直隨著幸顏的筆鋒起沉,見那畫中的象越來越熟悉,驀地拍案,驚呼:“這是!你未畫完的?”
幸顏將筆頓了頓,抬起頭對他點了個頭。
幸梄沒想到幸顏居然能有這樣的記性,況且這一夜,她都發(fā)著燒,昏迷不醒,一醒來居然還可以憶起來,頓時對自己的胞姐佩服的五體投地。
忽地,他又記起來什么,轉(zhuǎn)身指著鄰足公子,臉上驚訝的神色不減:“我說你怎么這么狂,居然將那湖底用內(nèi)力破壞的一干二凈,還說什么不讓其他人有機會破湖底玄機!原來你早就料到顏顏能背出來?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這話傳到幸顏的耳朵里,幸顏也是一愣,又抬起頭,想聽鄰足公子的解釋。
“我不過只是相信而已?!彼迷~炙熱,語氣卻云淡風(fēng)輕,像是一件習(xí)以為常的事。
但幸梄絕不吃這一套:“少來。你是不是以我的性命威脅顏顏?讓她這么給你賣命?!”
幸梄此話一出,幸顏覺得無奈極了,但又沒辦法開口解釋。于是推了推幸梄,抽出另一張紙,在上面寫道:
梁氏一朝落,深歿百將魂。
古燈殘照里,孤身清酒溫。
蘭心布壁蘚,松舌告凡塵。
心寄九州池,助得天下人。
幸梄讀的云里霧里,只隱隱覺得她是在寫梁修師,但卻不太懂這“古燈殘照里,孤身清酒溫”源來何處,這幸顏又怎會知梁修師晚年的生活呢?
“好一個‘心寄九州池,助得天下人。’”鄰足公子難得贊嘆,他望著眼前這個病懨懨的女子,心中竟有一種遇到知己的惺惺相惜。
她披頭散發(fā),衣衫不整,但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幸顏身上別有的倔強。
他到此時也終于相信,幸顏并非江湖上那些僅僅是熱愛“鄰足公子”這個名號的女子,而是與他一樣,共仇敵愾!
幸顏也看著他,莞爾。
他還是知道的!畢竟是他救了自己,他知道自己那一刻沒有急著求生。
如今九州天下諸侯群起,一片混亂,茫茫四野無神州。梁修師何嘗不知,而她和鄰足公子又怎能不知。
梁修師深陷道德囹圄,孝與義不得兩全。才留下了壁蘚島的傳說,是為了生前無法報國,身后圓了這番心愿。
如今她雖暫時解不開筆下的謎團,但總有一天,她會解開的。
不,是他們。
這一刻,他們二人的心似乎更近了一步,可惜了整天抓破腦袋時刻想要離間他們的幸梄,他料不到他們還可以用眼神交流吧……
她畫完后就交于鄰足公子收了起來,待身體養(yǎng)好后再議。
不過當(dāng)這幾人在丞陽正修整養(yǎng)傷時,他們沒想到的是,在百里之外的丘鎮(zhèn),有人已經(jīng)悄悄打起了他們的主意。
約摸兩日后,幸顏覺得好些了,鄰足公子便決定啟程。在去往丘鎮(zhèn)的路上,遇到了馳疾趕來的成樞,還帶來了一匹汗血寶馬。
他神色緊張,一看便是有要緊事務(wù)要稟報,果不其然,鄰足公子聽后臉色陰沉的可怕。
他命成瀾、成蹊照看好幸顏,幸梄二人,騎上汗血馬,不一會就和成樞一起消失在路的盡頭。
幸顏看著鄰足公子遠去的背影,心中隱隱擔(dān)心著,怕他們會有不測。
幸梄倒是十分樂呵,心想這鄰足公子終于離他們百里開外,這下子,只要找機會和幸顏將成瀾、成蹊二人解決了,便可自由了。
但見幸顏這丫頭一直心神不寧的模樣,幸梄開始漸漸沒譜,這丫頭從小就不知道哪兒來的正義勁兒!
而這鄰足又是江湖中人人敬仰的俠客……要想滅了她這顆癡心,還真是個難題。
兩人各懷心事,在顛簸中,終于快到丘鎮(zhèn)了。
正所謂世事難料,人生無常,鄰足公子就像一個鎮(zhèn)得住妖邪的護符,一離開了他們,他們便攤上了莫名其妙的事兒。
就比如現(xiàn)在吧,有人在丘鎮(zhèn)入城路上拉了條細繩,成蹊成瀾二人并未注意。結(jié)果這馬一被絆倒,連馬帶車的就翻了。幸顏雖有幸梄護著,但還是摔了個眼冒精星。
只聽一陣震耳欲聾的叫喊:“殺?。?!搶劫??!”
接著便是刀劍相碰的叮當(dāng)脆響,看來成瀾成蹊二人已在和這群山賊廝殺。
幸梄讓幸顏躲在車里不要出來。
他雖無傍身武器,但手上的毒末可不是開玩笑的,這不,剛出去與這群滿臉橫肉的山賊過了幾招,頻頻躲開后往他們臉上一撒,個個便捂臉痛喊:“少俠饒命!小人有眼不識泰山!”
可謂是四兩撥千斤,一招制敵。
幸顏撥起帷裳,見十幾個五大三粗的山賊跪地求饒,好不可笑,定睛一瞧,又發(fā)現(xiàn)些許不對勁,于是厲聲道:“誰派你們來的?”
幸梄一愣,這幸顏怕不是病糊涂了,這山賊還能是誰派的,可不就是山賊頭子嗎?
領(lǐng)頭的大漢故作不解,道:“在北方那座獅頭山有個山寨,咱們都是那個寨里的。”說完還怕他們不信,又哭喊:“俺們都是吃不飽飯的弟兄,聚在一起,混口飯吃,少俠饒命,把解藥給俺們,這真是疼的很哪!”
“哼,這天下如今又有幾個人吃得飽飯?這漢人還幫著巾牧欺負漢人,你們真是該死!”幸梄啐了一口。
“你們既是因緣聚集,又怎會身著統(tǒng)一,連頭上綁的抹額都是赤紅,快說!是誰派你們來的!”幸顏步步緊逼,深知眼前的這群人并非烏合之眾。
“是我!”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眾人紛紛循聲望去,而那些跪地的山賊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爭先恐后道:“大小姐!救命??!”
被稱作大小姐的人雙手叉腰,正坐于一頭黑馬背上,一副討債的模樣。
她濃眉大眼,臉上還帶著些嬰兒肥。身材雖嬌小,可那機靈眼兒望著幸顏一群人的氣勢倒是足的很。
可惜的是,她身著紫裳紅衣,手上又穿金戴銀,與她嬌俏靈動的模樣十分不合。
“你們這群強盜,敢到我丘鎮(zhèn)胡幫的地盤上撒野,真是不想活了,來人!把他們都給我逮起來!”她大吼了一句,頓時四周山頭冒出來一群黑壓壓的壯漢,與方才山賊衣著相似,齊齊應(yīng)聲朝他們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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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子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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