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沈清禾回到江洲城里,已是午時。
“已經(jīng)這個時辰了,嬤嬤,不如我們就在街上吃完午飯再回去。”也不過才過了半個月,如今沈清禾對街上的酒樓食肆已是如數(shù)家珍,“我記得前頭那家潘家酒樓的雞湯煨面味道最好。吃完再順便去玉溪齋買些櫻桃乳酪餅,楠兒那丫頭最喜歡吃這個?!?p> 聽了這話,秦嬤嬤情不自禁感嘆道:“娘子對楠兒小姐是真好。”
“俗話說長嫂如母,照這么說來,我也算楠兒半個娘,對她好是應(yīng)該的?!鄙蚯搴陶f這話的語氣漫不經(jīng)心,讓人聽不出她說這話究竟有幾分真心。
秦嬤嬤怔怔看著她。說起來自己活了大半輩子,也算是閱人無數(shù),卻未曾遇見過這樣的女子,總覺得她似乎身藏許多秘密,令人捉摸不透。
此時已過了飯點,等她們到酒樓時客人不多,沈清禾挑了個二樓沿街的位置,順便可以瞧瞧街上的風(fēng)景。
這幾日她讀了那本《乾王括地志》,才得以知曉這個被稱為“大旌”的朝代在歷史上并無記載,單看風(fēng)土人情,倒是和北宋時期有些相似之處。
本朝重文輕武,世人普遍崇尚雅致纖秀之美,她居高臨下地看著大街上的男子,多半也是文弱之相,一個個長得膚白纖瘦的。沈清禾暗暗地想,要是萬一打起仗來,這些男人怕是連刀槍都提不動。
“兩碗雞湯煨面!二位客官,請慢用。”沒多久,店小二端了兩碗熱氣騰騰的湯面過來。
沈清禾也著實是餓了,抽了兩根筷子開始吃面。她對吃食素來不挑,可吃起東西來卻極認(rèn)真。沒多久,滿滿的一碗面竟被她吃得連湯都不剩。
秦嬤嬤見狀笑了:“看來娘子是真餓了。我見過的那些個姑娘和婦人們?yōu)榱司S持身量苗條,總是吃幾口就稱飽。像娘子這樣好胃口的,還真是不多見。”
“那大約是,她們沒有真正餓過吧?!闭f這話的沈清禾明明是笑著,這笑容卻叫人見了莫名有些酸楚。
這時候,底下忽然鬧哄哄一片。
只聽得有人在那里喊:“梁元辰,今年我非得贏你一回不可!”
聽見這個名字,沈清禾與秦嬤嬤不約而同站起身,隔著欄桿往外看去。
待沈清禾看清楚被幾個人圍在中間的人影,揚(yáng)揚(yáng)眉咕噥一句:“還真是巧了?!?p> 秦嬤嬤見狀,神色緊張:“娘子,這些人圍著公子,該不會是要動手吧?”
沈清禾倒是淡定的很:“光天化日的,這群人應(yīng)該不會傻到當(dāng)街打人,不如先看看情勢。要是發(fā)覺不對勁,咱們再去幫忙。”心里想的卻是,要是這些人真動起手,她或許只能幫他請個大夫。
梁元辰今日出門辦事,哪知道會遇上這些人,臉上有些不耐煩,說話卻仍是克制有禮:“趙念,可否讓一讓?”
“哼,這些日子我每回送帖子到你府上,都被人擋了回來。今日好不容易在這里碰上,我就是要你一句話。明日江城詩會,梁元辰,你到底敢不敢與我比試一場?”
這個趙念說來也是個讀書人,自詡有些才華,曾和梁元辰同窗過幾年。無奈從前在私學(xué)時,課業(yè)上總會被梁元辰比下去,這些年來一直頗不服氣。這兩年好不容易在江城詩會上嶄露頭角,哪知道去年梁元辰一出手,輕輕松松便拔得了頭籌。眼看今年的詩會又要到了,沒想到今日竟在路上碰見了他,趙念自然是不會放過這個機(jī)會,當(dāng)街就向梁元辰下了戰(zhàn)書。
二樓的沈清禾聽見這話,偷偷問秦嬤嬤:“嬤嬤,究竟什么是江城詩會?”
秦嬤嬤一邊留意著下面的動靜,一邊同她解釋:“娘子這些年不在江洲,自然也就不知道這江城詩會。六年前咱們江洲來了位新知府,據(jù)說這位知府大人頗喜愛詩詞,便在城北修了一座園子名為‘澄園’,每年此時便在園中宴請城中有名的文人才子聚會賽詩,贏的人會有彩頭,輸?shù)膭t要罰酒三斗。幾年下來也就成了江洲城里的一樁盛事。去年咱們公子也被請去過一回,還贏了一只玉如意回來。”
“玉如意?”沈清禾聽到這里雙眼放光?!斑@位知府大人還真是大手筆!”
“不過公子去過一次后,似乎便不大再有興趣。這位趙公子當(dāng)街挑釁,怕是會惹得公子不快吧?!鼻貗邒叨嗌龠€是能摸得準(zhǔn)自家主子的脾氣。
果不其然,跟著眾人就聽見梁元辰開口拒絕了他?!拔乙淹阏f過多次,今年詩會我并無興趣參加。”
“難不成你是怕了?”趙念故意激他。
梁元辰仍是那副不冷不淡的表情:“隨你怎么想吧。我再說一次,煩請諸位讓開,我還有事要去辦?!?p> 另一名男子此時大聲叫囂起來:“一年一度的詩會,在咱們江州城里是何等大事,多少文人才子盼著在詩會上以文會友、互相切磋。你不過是個舉人身份,竟敢如此傲慢,說什么沒有興趣參加?你這分明就是看不起知府大人辦的澄園詩會!”
其他人也紛紛跟著鼓噪:“就是!”
“分明是不將我們這些人放在眼里!”
仗著人多勢眾,這個趙念越說越來勁:“梁元辰,要么你就當(dāng)街認(rèn)輸,承認(rèn)你文采不如我們。要么,咱們就在詩會上一較高低!”
眼看梁元辰臉色越發(fā)陰沉,秦嬤嬤在樓上看著干著急:“娘子,你可得想個主意幫幫公子!否則他定是要吃虧的呀!”
沈清禾倒不替他擔(dān)心:“這些人不過是口頭上沾些便宜,夫君他性子沉穩(wěn),這種小事定能穩(wěn)得住?!?p> 果然,緊接著就聽梁元辰開口道:“古人曾言,文以載道,詩以怡情,歌以詠志。知府大人辦此詩會,本是為了讓學(xué)子們在課業(yè)之余放松心情,陶冶情操,卻被你們拿來用作文采比試較量,更甚至有人以此設(shè)了賭局押注。到底是誰違背知府大人的初衷?”
“你!”這群人被他這么一懟,又是懟到了痛處,一時間竟也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