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天門窗卻處于緊緊封閉狀態(tài)的?？祵m中傳來一陣陣劇烈的咳嗽聲，常康宮點著蠟燭，燃著熏香，然而依舊掩蓋不住空氣中彌漫著的苦澀刺鼻的藥味、陰暗潮濕的霉味還有濃重的血腥味兒。
太后伏在床邊，對著芳嬤嬤手中的痰盂咳得胸口起伏不定，連氣都喘不勻。
“母后！今日怎么又咳得這樣厲害？”季元澄匆匆走進殿內(nèi)，他吸了吸鼻子，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滿臉憂心的看著太后。
太后呼吸放緩，氣息才漸漸均勻起來，她無力地擺擺手：“這毛病，治不好了?！?p> 旁邊的芳嬤嬤把痰盂放到一邊，過去扶起太后，也是一臉愁容：“回稟皇上，每次太醫(yī)開的藥也不過就管得住一時，過后就更嚴重了。太后也不讓老奴說，怕您擔心?！?p> 借著芳嬤嬤的力，太后才能坐起身，靠在后面墊的被褥上。幾日沒見，此刻的太后已經(jīng)瘦成了皮包骨，兩眼深深地凹陷，還未到五十的年紀，此刻卻蒼老的像九十高齡的老太。
看的季元澄心頭一驚，怒喝：“為何不早說？這些個庸醫(yī)，朕定要好好懲治他們！”說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罷了，懲治他們也沒用，我這病你都找了多少大夫看過了，連病因都查不出，又從何治起呢，能吊著我這條命到現(xiàn)在就不錯了?！睂m內(nèi)的太醫(yī)加上宮外請的各地的所謂神醫(yī)沒有一個人能診出她的病癥是因何所起，甚至對此怪異之癥皆表示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咳嗽、嘔血、四肢無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容貌衰竭，皮膚一按就是一個血印，甚至會隨著按壓的力度滲出不同程度的血液，一吹風皮膚就會潰爛，一見光全身就刺痛不堪。
這其中一些癥狀單獨說出來已是駭人聽聞，何況如今如此集中的出現(xiàn)在一個人身上，要想治好那是比登天還難。
這些癥狀還都只是能看見的，而太后感受到的，還有更痛苦的，她的全身像有無數(shù)的螞蟻啃噬一般，而她又沒有力氣，只能任由著這種感覺在全省上下肆虐。
每次想睡覺的時候這種感覺更為強烈，身上的疼痛感到處加劇擴散，頭疼的像要裂開一樣，她就只能躺著像一個活死人一般，睜著雙眼清晰地感受到這些疼痛，卻什么也做不了。
這種感覺生不如死，但是她舍不得死，她的兒子才剛登上皇位沒多久，她才剛熬出頭，還沒來得及享受幾年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好日子，她不甘心就這么死了，即便是吊著一口氣，她也要活著！
想到這些年太后的情況，季元澄也知道這怪不了太醫(yī)，他看著昔日風華萬千的母后，變成了如今這幅骨瘦嶙峋面目猙獰的樣子心中有些不忍：“母后，再給您尋個太醫(yī)來吧？”
“不用了，再尋也是一樣，就這樣吧。”每次治過之后就更嚴重，她不想那么快死，還想多活兩年。
季元澄也沒堅持，畢竟她身體的變化他都看在眼里，還是不要徒增痛苦了。
“季元洲回來了？”
“回來了，這次南方的疫情已經(jīng)止住了，暴亂也已平息。三弟這次做的很好，還多虧了母后當時堅持要讓三弟去?！?p> 季元澄為此深感欣慰，當季元洲提出要親自去的時候還因為擔心他的身體，不放心他去，還是太后聽說后極力堅持一定要讓他去，這才同意。
可是太后可沒有為此感到高興，她的目的才不是要他完成任務，而是要他死。疫病和暴亂再加上她暗中派了幾波人前去暗殺，本以為季元洲這次必死無疑，可是即便是在這種情況下，他依然能活著回來。
“他命還真大啊。”
季元澄可沒有聽出太后語氣中的遺憾。
“聽說三弟此行受了驚嚇，還是莘憐送他回去的，回來就病了。元槐去看過整個人也是病懨懨的?！?p> “莘憐也去了？”
“正是，三弟去后沒幾日，莘憐與凌家公子也一同去了。這次他們也功不可沒?！?p> 太后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有她在護人周全自然不在話下，所以難道是莘憐替季元洲擋過了這一劫？
片刻間，心里已有了盤算：“這么大的功勞，自然要好好褒獎一番了，不如在宮中賜宴把他們都請過來論功行賞，你看如何？”
季元澄一拍大腿：“對，是該賞，我竟忘了這茬，還是母后想的周到。那兒臣這就去下旨。”
太后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去吧”
等季元澄走后，她臉上的笑容逐漸收起。哪有那么好的命，季元洲有沒有問題，等他們來了，問一問莘憐就知道了。
芳嬤嬤彎腰作勢來扶她：“太后，我扶您躺下休息吧?！眳s被太后抓住手臂。
明白太后有話要說，芳嬤嬤壓低了身子湊過去。
“讓那個安福盯緊點，璟王府的一舉一動都要匯報，要是敢偷懶出現(xiàn)紕漏，當心他一家老小的命！”說這話時太后語氣逐漸加重，眼中兇光畢露，又因情緒激動，再次劇烈咳嗽起來。
“是，太后您消消氣，當心身子啊……”芳嬤嬤緊張的連忙給她輕拍后背順著氣。
伺候太后躺下后，芳嬤嬤從殿內(nèi)退出來，一打開門外面的亮光刺的她有些睜不開眼。剛邁過門檻，就聽見從里面?zhèn)鞒鲆宦暵暺鄳K的哀嘆聲，芳嬤嬤痛心的搖搖頭，把門從外面關上了。
傍晚時分，璟王府里一個小廝端著廚房燉的湯藥和一碟子蜜餞往季元洲所在的院子走去，還沒走進院內(nèi)，就被阿風攔了下來。
“干什么？”
“哦，風管事，王爺不是病了嘛，我把廚房熬的藥給王爺送去，還給王爺帶了一盤蜜餞，這樣藥喝起來就沒那么苦了?！?p> 說罷小廝就要往里進，還是被阿風攔住了。
“這些事自然有丫鬟們做，你一個打掃前院的操什么心？”
面對阿風質(zhì)問的語氣，和探究的眼神，小廝心虛的笑了起來，然后作出滿面愁容：
“哎，我這不是擔心王爺?shù)纳眢w嘛，這兩日王爺都沒出來過，我實在不放心?！?p> 小樣，說的跟真的一樣。這幅虛偽的樣子阿風看都懶得看他一眼，輕蔑地扯了扯嘴角。
“王爺?shù)纳眢w自然有太醫(yī)照料，王府上上下下這么多人，擔心王爺?shù)亩嗔?，都像你這樣王府的活還有沒有人干了？王爺還要不要休息了？做好你自己的事就得了，最好還是別操不該操的心吧，安福?！?p> 聽到這略帶警告的話語，安福頓時恐懼起來，也不敢再往里進了：
“是，是是，風管事說的對，那，那這湯藥還是勞煩風管事吧，我去前院干活了?！卑褱幗唤o阿風之后，安福趕緊離開，還時不時偷偷地回過頭瞟幾眼。看來還得另尋時機。
等他走的沒影了，阿風從鼻子里發(fā)出一聲不屑地冷哼，朝地上啐了一口：“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