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啟三十年,六月初一,正是一派綠意盎然的好時節(jié)。這天是北國首輔大人江河五十大壽,舉國歡慶。
要說到那首輔大人所在的江家,乃北國當之無愧的京城第一世家。
百年前,江家隨北國先祖一路闖南走北開了國,才逐步走上了繁盛之道。后扶持數(shù)任君主,江家的地位愈加顯赫,便是當今天子也是在江河的庇護下才坐穩(wěn)了帝位。
首輔江河的長子江頎風是陛下親封的懷遠將軍,小小年紀便已戰(zhàn)功赫赫。還有那小女兒江靈云,更是京城世家公子們趨之若鶩的千金小姐。
三年前,首輔大人稱病,欲告老還鄉(xiāng),一時之間朝臣嘩然,舉朝動蕩,皇帝三登江府請他重返朝堂,江河百般推辭之下才勉強同意。
此后,江家在朝堂、在民間的聲望都更盛了。
壽宴當日,為表榮寵,皇帝御賜了親筆書寫的江府牌匾,還遣了兩位皇子前來賀壽。一時之間,江府風光無限。
“你知道嗎,不光是兩位王爺,聽說,連南國的那個質(zhì)子沈從都來了。”江家千金——江靈云盤腿坐在梳妝臺前,神神秘秘地說道。
江雀月在一旁吃了口蓮花酥,嗷嗚嗷嗚嚼著,點點頭說:“對,哥哥去前廳之前不是說要去招呼他們嘛?!?p> “真的?!他們都來了?”江靈云佯怒,“哥哥怎么不帶我去?!不行,我找他去?!闭f著就要起身往外走。
江雀月忙上前一步按住了她,“姐姐,前廳都是外男,我們要是這樣堂而皇之地出去,會被夫人罵的?!?p> “啊,對,你說得對?!苯`云跳了起來,從妝匣中取出一張面紗覆在了臉上,“你瞧,這樣不就好了嗎?”
“可是……”
“別怕,反正是我娘,能把我怎么樣,出了事我罩著你?!苯`云一把拽著她就往外跑去。
江雀月被拽得一個不穩(wěn),踉踉蹌蹌沖了出去,腳尖在門檻處重重撞了下,疼得她登時眼淚就飆了出來。
江靈云一回頭恰看見江雀月流著淚揉著眼,神色突然尷尬了起來,她立刻停下了步子,有些不知所措地擺擺手說:“雀月,我,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在意?!?p> “啊?”江雀月眨了兩下眼,頓了頓,好像知道了什么,又指了指腳,笑道:“我撞到腳了?!?p> “哦……哦哦哦?!苯`云頓時如釋重負地長舒一口氣,眼睛悄悄瞄了她一下,遲疑道:“那……你還想去前廳嗎?”小心翼翼的語氣。
江雀月愣了愣,一只腳邁在門外,一只腳懸在門檻上,想了那么一會會兒,縮回了那只腳,瞇起眼睛笑了笑說:“姐姐你去吧,我還想再在你屋子里吃會兒蓮花酥呢?!?p> “啊……這樣啊……那好,那我回來再跟你講新奇事兒?!彼龜[擺手走了。
“好?!苯冈滦χ鴵]揮手,直到她走遠,表情才漸漸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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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回到屋子里,拿起蓮花酥味同嚼蠟地咬兩口,食之無味,又放下了。
如此反復,直到日落三竿,她撐著頭看著外面漸漸落下的夕陽,恍惚地想起娘親去世的那天,也是這樣美的夕陽,這樣紅彤彤的天。
前廳好熱鬧啊,男人們的勸酒聲不絕于耳,不知道靈云是不是找到哥哥了,有被父親發(fā)現(xiàn)嗎?父親會訓斥她嗎,還是驕傲地把她介紹給那些達官貴人們認識呢?
她被腦子里這些莫名其妙冒出來的酸溜溜的想法給嚇了一跳,也罷也罷,外面的那些事跟她江雀月又有什么關系呢,不過是個見不得光的江家私生女,即便擔著個“江”姓,于她而言又有何不同呢。
好了,不去想這些了。
但這蓮花酥委實不好吃,也不知道江靈云怎么會喜歡這干巴巴的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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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百無聊賴地撥弄著糕點,門外走廊上卻突然傳來幼兒的啼哭聲。
初時她并未在意,今日大宴,大人們攜妻子前往再正常不過了,小孩子席間哭鬧被奶母帶出來哄哄也是正常。
只是……這越來越大的哭鬧聲,還有間雜的男子的哄睡聲是怎么回事?好似靠得很近,后院怎么會有男人?
她走到門口,往外悄悄探了個頭,誰知卻正巧和一人對視上了。
是一個抱著嬰孩的年輕男子。
見著她,那人恍若看見救星,瞬間彎了眉眼,眼睛亮了亮。
她立馬縮回了頭。
那雙眼睛,好漂亮啊,好像盛著許多光,是午后陽光被初春的風吹起的那種光。
是誰。她又悄悄探出了頭。
目光撞上了。
他瞧著屋里那個探出來又縮回去,縮回去又探出來的小腦袋,笑了笑。只見那小姑娘頭頂上扎著兩個小揪揪,精雕細琢地像個年畫娃娃,正扒著門檐怯怯看他。
他一手抱著嬰兒,一手朝她招了招。
“來。”他說,聲音清脆爽朗。
鬼使神差地,她竟真的去了。近了,才聞到他身上似有若無的草藥味,和著六月的暖風一起送到她鼻子里,有點苦澀的香味。
他看起來并不大,左右不過二十歲的年紀,著一身金絲流云滾邊的衣裳,腰間系著個羊脂玉佩。
走到他身側,她才發(fā)現(xiàn)他有那么高,幾乎要昂著頭才能看見他的臉。
“怎么辦?!彼碱^半蹙著,哭笑不得地伸手逗著懷里的孩子,說:“他一直哭?!币贿呎故舅频陌押⒆涌薨櫟男∧樛媲八土怂?。
孩子哭得滿面通紅,眼睛緊緊閉著,長長的睫毛上掛著大顆的眼淚,身上裹的衣裳也是極華貴的蘇繡。
她輕輕“啊”了聲,有些局促地往后退了退,“奶母呢?”
“沒帶奶母出來。”他笑了下,無奈道:“連弟弟我都是偷偷帶出來的?!?p> 寶寶就在這時候配合地長啼一聲,哀怨婉轉(zhuǎn),令人動容,似乎在控告兄長的無恥行徑。
江雀月嚇得連忙四處環(huán)顧了一下,若是被夫人看見她跟一個陌生男子在一起,可就糟了。
還好今日家宴聲勢浩大,來了那么多達官貴人,宋紅菱忙得很,也顧不上她。
“應該是餓了?!苯冈迈诹缩谀_,才夠得著看見他懷里的孩子,抿了抿嘴思量兩下,又說:“跟我來。”招了招手。
他恍然大悟道,“是是是,料想是該喝奶的時候了?!币贿吘o跟著江雀月的步子,學著她的樣子鬼鬼祟祟往屋里走。
江雀月把他一領進屋子,就立刻反鎖了房門。
靈云,你可千萬別怪我把這么個男人帶進你的閨房,只是你這兒靠得近,屋子里還有那么些吃食,實在是再方便不過了。
她小心翼翼扒著門縫又看了看外頭,確定安全之后才放心回了身。
一轉(zhuǎn)身就看見他正襟危坐著,看了這房間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抱著寶寶坐得筆直又僵硬,“是你的閨房嗎?你是……江家那位小姐?實在是打擾了?!?p> 江雀月淡淡地環(huán)顧了一圈,這屋里的擺飾奢華又精致,她卻也沒有反駁,料想也沒必要同這么個萍水相逢的人解釋些什么,只是叮囑道:“可不許跟外人講起?!?p> “沒問題?!彼呐男馗WC道。
“只是喝奶嗎弟弟?”
“也吃些輔食,羹湯什么的。”
她點點頭,坐到他一旁,拿過一個蓮花酥放在碗里,用湯匙碾成泥,又倒了些羊奶進來和了和。
“好香啊?!彼焓謥斫?。
江雀月把碗往旁邊一躲,“給弟弟的?!?p> 他噗地笑了聲,說:“我吃飽了,不跟他搶?!?p> 她這才把碗交到他手里。
可他又要抱著孩子,又要喂食,實在不方便??此笥覟殡y的樣子,江雀月又從他手里接過碗來,用湯匙舀了口羹,往孩子嘴邊送了去,儼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寶寶果然是餓了,剛送到嘴邊,便立刻張開了小嘴,伸出舌頭試探性地舔了舔,嘗出味兒之后掛著淚的眼睛立刻就彎了起來,嗚咽聲很快就被吞咽聲取代了。
“這小子,吃得真香。”他伸手刮了刮孩子的鼻頭。
寶寶立刻就擠了擠眼睛,又擠出兩滴眼淚來抗議他的行為。
江雀月條件反射地拍了下他的手,“別鬧。”等手縮回來的時候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有些失了分寸。
她尷尬地悄悄看向他,卻見他只是低頭安靜看著孩子,時不時伸手再逗逗他,惹得孩子皺皺小眼睛揮揮小拳頭,神色自若的樣子。她這才放下心來,長舒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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