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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嬌山河謀

第十三章 她也姓江

嬌嬌山河謀 方綰綰 2562 2020-04-26 19:00:00

  “那他,可曾問過你什么?或是懷疑你的身份?”江河終于問出了自己最關(guān)心的問題。

  江雀月垂著頭,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聲音卻還是小心翼翼的,含了些許顫音,活像一個不諳世事、敬畏父母的小姑娘。

  “不曾?!?p>  身份這事兒宋紅菱倒是不怎么上心,只是一味強調(diào)道:“這小狐媚子平白要跟著去王府,定是心懷不軌。老爺,臨安王這門親事,咱們可是為靈云謀劃了許久的,可不能被她給攪了去?!?p>  江雀月暗暗笑道,她竟以為她是為了攀龍附鳳才跟去了王府?那父親呢,他會怎么看她?江雀月竟有些期待他和宋紅菱一樣目光短淺地指責(zé)她。

  江河卻是沉吟不語,許久,才緩緩開口:“起來吧。”

  他沒再懷疑她。

  這個女兒他雖是不喜,但她生性懦弱,在江家也向來老實聽話,不像是個有壞主意的。況且靈云的性子他了解,此番定然是她主動要求雀月陪同的,雀月又是個膽小的,對靈云的號令自無不從的。只要臨安王沒有從中發(fā)現(xiàn)什么端倪,便都好說。

  “你私自外出,置江家家規(guī)于不顧,我便罰你在祠堂跪上三天,給列祖列宗賠罪。雀月,你可知錯?”

  江雀月勾起嘴角悄悄笑了笑,躬下身子磕了個頭,怯聲應(yīng)道:“女兒知錯了。”

  “老爺。”宋紅菱對這個處置相當(dāng)不滿,江河卻已走了出去,她只好跟上前去,臨走前狠狠剜了雀月一眼。

  兩側(cè)的下人們也跟著李管家撤了出去。

  不知道是誰將門關(guān)上了,明明還是白日,門一關(guān),祠堂里竟整個兒成了漆黑一片。只有牌位下的幾盞蠟燭幽幽燃著,在渾濁的黑暗里胡亂地搖曳著,像無法安息的幽魂嗚咽著要逃竄卻始終逃不出。

  江雀月低著頭自言自語道,還真有些嚇人啊。

  不過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的,她想起娘親告訴過她的,這世上沒有鬼。

  若是有的話,娘親也斷斷不會讓她被別的鬼欺負了去。她抹了把眼淚,心酸地笑了笑。

  門關(guān)上了也好,她索性盤腿坐在了地上,捶了捶跪了許久的膝蓋。

  日子過得真快啊,再過月余,便是她的及笄禮了。

  當(dāng)初靈云及笄,父親為她請來了戶部尚書宋均的夫人作為主禮人,也就是她的舅媽,除此之外還許多朝臣的夫人,禮節(jié)繁瑣復(fù)雜,煩人得很。

  只是她舅媽贈的那只釵好漂亮啊,靈云的發(fā)本就極美,烏黑順滑的,再束上那樣一只花飾精巧的釵,實在是好看極了。

  她也可以擁有嗎,等她及笄的時候?

  話說回來,父親今日雖穿了官服,但并未上朝,顯然皇帝的病還沒有好轉(zhuǎn)。時南麟還在宮里侍疾嗎?他要是知道她已經(jīng)被捉回了江家,會是什么反應(yīng)?又或者他走的時候便猜到了這個結(jié)果?

  不過她的身份對他來說到底有什么意義,她這么個無依無靠的落魄小姐,算得上什么?

  算了,江雀月突然笑出聲來,他要是知道我娘親是南國夏家的,定會吃驚不已呢。

  這樣胡亂想著,時間過得飛快,可偏生里頭昏暗不見天日,江雀月不知道幾時了,只是肚子實在是餓,她想起王府里的桂花糕,有些饞了。饞著饞著便餓到胃痛,她便捂著胃,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

  可偏生饑餓感又不受控制,她越是強迫自己不去想,便越是迫切地想要吃點什么。

  胃好痛,她的頭又昏昏沉沉痛了起來,不受控制地迷迷糊糊閉了眼,又好像在大海里沉浮了起來。

  好可怕,漆黑的祠堂,寂靜的夜。江雀月終于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

  次日,江頎風(fēng)剛從軍營里趕回來,便從靈云那里聽說了雀月的事。靈云被關(guān)在房里軟禁了,沒法去向父親求情,江頎風(fēng)便讓她放心,自己又匆匆去找父親。

  江河正在房里喝著茶,見著江頎風(fēng)趕來,招了招手,慈愛地問道:“頎風(fēng)啊,軍營里的事處理得怎么樣了?”

  江頎風(fēng)沒有回答,只是徑直跪在了他面前。

  “父親?!?p>  江河的臉沉了下來,重重放下茶盞,冷聲問道:“你也要為她求情?”

  “她才十五歲不到,又落水昏迷幾日,聽說老李去帶她時她才好不容易醒來。這樣的身子,怎么受得了在祠堂跪上三日?況且您也知道的,是靈云硬要帶她去的。若說罰,也應(yīng)當(dāng)是她罪責(zé)更重些,怎么反倒讓雀月去跪祠堂了?”

  江河狠狠地摔了茶杯,咣當(dāng)一聲,碎瓷散落一地。

  “連你也要質(zhì)疑為父?”

  江頎風(fēng)咬咬牙,磕了個頭。

  “父親,求您……也心疼心疼雀月吧?!?p>  為什么父親從來沒有意識到,五年前那個被他呵斥得躲在床底下不肯出來的小姑娘,三年前那個被他罵得唯唯諾諾,連哭都不敢的小姑娘,如今剛剛溺水醒來就被罰在祠堂反省的小姑娘,她也姓江。

  她江雀月,是他的親生女兒,是一個五年前剛剛失去了相依為命了十年的娘親,就立刻被江家捉來囚禁的可憐的孩子。

  父親為什么從來沒有意識到,更從來沒有心疼過,他們是至親之人啊。

  但他江頎風(fēng)不行,他心疼。他心疼這個初見面時明媚耀眼,此后卻越來越黯淡的妹妹。

  所以五年前他把自己也塞進了狹小的床底下,哄她出來吃晚飯。所以三年前他擋在她面前,昂著頭跟父親奮力吵架。所以現(xiàn)在……他跪在父親面前,祈求他能喚起自己內(nèi)心深處哪怕一點點不舍。

  “頎風(fēng),你該不會忘了,她是什么身份?!苯硬粸樗鶆?,冷冷開口道。

  什么身份?

  他怎么會不知道呢。十六年前家里從未停歇的爭吵,那個他閉著眼睛都會在眼前浮現(xiàn)的名字,夏知秋。

  他是見過她的,在她生產(chǎn)那天,在江家的柴房里。

  父親從南北大戰(zhàn)中歸來時,身旁帶著已懷了孕的夏知秋。

  母親憤怒不已,要求父親處理掉這個女人,連同她腹中的孩兒。

  父親不允,彼時他興許是真心愛護著她的??傊?,他一力保下了她。

  但母親的怒火沒有那么容易平息,她被趕去了柴房,父親若是有半句怨言,母親便威脅著要告訴宋家族老,父親忌憚著宋家,便一一應(yīng)了。

  起初是縮減吃穿用度,后來便是連被褥都不給了。

  父親的愛意也在這漫長的懷胎十月里,逐漸消磨殆盡。

  夏知秋便是在這樣的情形下,生下了江雀月。說來那日若不是母親推了她一把,她也不會早產(chǎn),雀月也不會因此……受那么些苦。

  夏知秋的羊水破了以后,母親便冷漠地逃走了,更是吩咐下人不許去找穩(wěn)婆。父親在軍中,不知何時才回來。江頎風(fēng)便是在那時,鬼使神差地摸去了柴房。

  就在雀月剛剛誕生,在陰暗潮濕的柴房里發(fā)出嘹亮的哭聲的那一剎那,江頎風(fēng)站在外頭,突然紅了紅眼眶。

  他不討厭這個女人,也不討厭這個妹妹。

  他很慶幸,沒有因為母親的失手,讓這個無辜的小妹妹出了什么意外。

  但命運弄人的是,那個在娘親體內(nèi)憋得渾身發(fā)紫的嬰兒只啼哭了這么一聲,便嗚咽著幾乎要斷了氣。

  母親便帶著大批的下人,將彼時仍舊鮮血淋漓的夏知秋和嬰兒扔出了江府。

  “是個死胎。夏知秋我也轟出去了,不祥之人?!钡雀赣H七日后從軍中歸來,母親是這樣說的。

  “這樣啊?!备赣H只是這么應(yīng)了句。

  -

  此后又過了很多年,直到江頎風(fēng)在金陵碰見了夏知秋。

  她還是和多年前一樣,臉上始終掛著溫和繾綣的笑,即便他江頎風(fēng)是她最恨的人的兒子。

  他知道她恨父親。

  “是江小公子呀?!毕闹飳⑸砗蟮暮⒆硬亓瞬?。

  江頎風(fēng)點點頭,眼眶不知為何又紅了紅,“太好了?!彼f。

  太好了,原來妹妹沒有死。

  他沒有將夏知秋母女活著的消息告訴父親,父親卻不知為何得知了。

  此后,江家便一直試圖從夏知秋手中搶走孩子。只是十年來從未得手,只有江頎風(fēng)知道,每次都是自己提前得了消息,匆匆告知夏知秋,讓她趕緊搬家逃跑。

  他是知道的,若回了江府,妹妹不會有好日子過。父親哪里是真心疼惜那個孩子,不過是怕她流落在外,終究會成為他的把柄。

  只有禁錮在自己眼前,父親才放心。

  直到五年前,夏知秋去世,妹妹再無人可以依靠,他才終于沒有干涉父親的決定,將她迎回了江家。

  此后的一切都已知曉了。

  不過是場遲到的悲劇罷了,他早該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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