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這便情根深種了?”時南麟挑眉道,腦子里不自覺地閃過江雀月的笑顏。
時北闕捶了下他的腦袋,笑罵道:“你小子,問你話呢,怎么問到我頭上來了。”
時南麟的目光又掃了掃江河,很快笑出聲來,“七哥,你知道我對這些鶯鶯燕燕沒興趣。江河示好那么久了,是個人都瞧得出他的心思,我一直沒有應(yīng)允不過是覺得無所謂罷了。七哥若是喜歡,一會兒求父皇賜婚便是?!?p> 時北闕看向時南麟,片刻驚奇之后,清朗的眉目揚起明媚的光亮。自昨日下定決心之后他便在想,若九弟也心悅于那江家姑娘,他當(dāng)如何??扇缃窨淳诺艿姆磻?yīng),想來并無意于她,如此便再好不過了。
因著奪嫡一事,外人向來以為他二人是不死不休的死敵,實際上他兄弟二人的感情一直很好。盡管競爭仍舊不可避免地存在著,但若是能皆大歡喜地解決此事,實在是求之不得。
他大笑著拍了拍時南麟的肩。
……
皇帝很快拖著病軀來了,自時南麟大勝東臨島,他的病便好了大半,但到底病了許久,一時半會兒還是難以痊愈。
例行的國事商討完之后,江河正欲出列提起賜婚一事,時北闕已先一步跪在了殿上。
“父皇,天佑北國,如今東臨島大勝,周遭叛亂也已平壓。這大喜之時,兒臣也想跟父皇討個賞。”
聽完大臣們的匯報,時遠的心情十分舒暢。此刻再看著時北闕,想起自己病中的時候,這孩子又要晨昏定省來服侍他,又要兼顧內(nèi)政外戰(zhàn),不禁生了許多憐愛,忙柔聲道:“皇兒只管說,想要什么?”
“兒臣有一心悅之人,還望父皇做主賜婚。”
眾臣訝異地議論起來。
“哦?!”時遠大喜,他本就膝下涼薄,適齡的兩個皇子卻遲遲不肯娶親,害得他總是萬分惆悵,如今老七終于有了心儀之人,實在是太好不過了?!翱煺f說,是哪家小姐?!?p> “正是首輔江大人之女?!?p> 剎那間,舉朝嘩然。
眾臣面面相覷。江河怔在原地,微張著口,露出驚異和倉惶的表情。皇帝神色復(fù)雜地看著時南麟,而時南麟?yún)s仍噙著抹淡淡的笑,沒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
“這……”皇帝沉默了下來,他早便知曉江河有意將女兒許給老九,也有意撮合此事。
老九剛封太子,若能與江家結(jié)為姻親,便能穩(wěn)坐東宮之位。這樣,自己哪怕突然撒手人寰,倒也不怕老九登基后皇位不穩(wěn),朝局動蕩了??墒恰衾掀哂窒矚g那江家女兒……
但,老七何時和那江家姑娘見過了?還是,他存了旁的心思?江家的力量畢竟不可小覷。時遠瞇了瞇眼睛,又看向老七。
時北闕坦然回望,跪在殿下,跪得堂堂正正,不卑不亢。
“老臣惶恐?!苯咏K于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小女資質(zhì)鄙陋,不知何時與宜安王殿下結(jié)了緣,老臣惶恐,臣女……臣女哪里配得上宜安王殿下。”
時北闕早便料到他會這樣講,劍眉輕輕一挑,不急不忙道:“江大人言重了,您乃三朝元老,江小將軍又是國之棟梁,令愛也是京中第一才女,江大人怎可妄自菲薄。”話尾一收,語氣揚了揚,“莫非,江大人是怕委屈了令愛?”
江河一驚,不曾想時北闕竟會如此公然嗆聲,沉重道:“老臣不敢……老臣不敢?!?p> 這宜安王一直以敦厚賢良著稱,滿朝文武都從未見他說過這樣綿里藏針的話,如今卻在朝堂之上這樣反駁江河,看來是果真有意于那江家姑娘。況且,這滿朝文武又有誰不知,江河早就押寶在了太子殿下身上,并不看好宜安王。如今被宜安王針鋒相對,倒也是情理之中了。大臣們隱隱抱了種看戲的心態(tài),并無人出列插話。
“老九,你怎么看?”時遠波瀾不驚道。
時南麟笑笑,信步走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七哥的終身大事,自然全憑父皇做主?!甭曇舨桓卟坏停阋糟@進江河的耳朵里,讓他的心突然沉到谷底。
時遠哈哈大笑兩聲,有意思,有意思??!
“皇兒,你果真鐘意那江家女兒?”
“回稟父皇,正是?!?p> “那江愛卿,朕這皇兒,你可滿意?”漫不經(jīng)心,卻威懾力十足的一句。
江河的腦袋一下子重了起來,皇上這話要他如何回答,他又怎能說不。太子那番話,分明無意于靈云??磥?,太子這招棋……已經(jīng)下死了。
怎么會這樣。他惡狠狠地咬了咬牙。
“宜安王殿下乃人中翹楚,國之棟梁,文韜武略俱佳。老臣……替我那女兒謝過宜安王抬愛?!?p> 時遠露出玩味的笑,哈哈大笑兩聲,大手一揮,道:“那便擇日成婚吧?!?p> “謝父皇!”
“謝……陛下?!?p> ……
今日江家氣氛格外凝重。
晨起時,父親興致勃勃帶了靈云的庚帖去上朝,雀月便料到,父親要為靈云和太子殿下求親了。
卻不知為何下朝之后,父親卻在家中大發(fā)雷霆。
沒有如愿么?江雀月想起那日與時南麟的談話,心中隱隱猜到了幾分,卻又不敢斷定。
他難道真的在朝堂上拒絕了父親?為了她么,可她分明還沒答應(yīng)他。
況且,他會做這樣不留后路的事情么。
那父親雷霆大怒又是為何?
她焦心地等了許久,直到晚些時候,江靈云哭著沖進了她的房間,一把抱住了她,哭道:“陛下將我許給宜安王了。”
江雀月的心咯噔一聲,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搖曳的燭火炸了聲,略一飄搖,光暗了許多。
她說什么,時北闕?陛下將靈云許給他了?怎么會是他?不應(yīng)該是時南麟么?
她突然有點亂,頭上的桃木簪瞬間變得沉重,她想起那個混雜著雞鴨魚肉味的黃昏,那個溫柔替她挽發(fā)的少年,怎么會是他……
她不知道該有什么反應(yīng),腦子里一時又閃過很多畫面,時南麟,時北闕……黃昏、夜晚,走廊、倉庫,草藥味、血腥味。
為什么會這樣……
她胡亂拍了拍江靈云的背,盡量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問:“怎么回事,你慢慢說。”
江靈云這才抽噎著將朝上發(fā)生的事情復(fù)述了一遍。
江雀月愣愣聽著,半晌,才遲鈍地問:“所以……是宜安王主動求陛下賜婚的?”
“是?!苯`云哭哭啼啼道:“我與他從無交集,便是見也未曾見過。他何以突然求陛下賜婚,平白拆散我和太子殿下,為什么……”
江雀月的大腦好像突然被擊中了,隨即就是一片空白,她突然想起及笄那日,他臨走前對她說——“現(xiàn)在,我也不大希望了。”
他說他不希望江家把女兒許給時南麟……
直到這時候,她才后知后覺地自問,他當(dāng)時說不希望的原因,是她么?
若是因為她……他一直將她錯認成靈云,所以才請陛下為他和靈云賜婚么?
若不是因為她……便是因為江家的地位,他不愿意時南麟得到江家的力量。
這些個猜測讓她有些措手不及,像被人推到戰(zhàn)場上了才被告知敵軍就在眼前??伤齾s又一時分不清楚,究竟誰才是敵,誰又是友。
那他究竟是心悅于她,還是為皇權(quán)布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