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了,時北闕遲遲不曾歸來。
王府里進進出出的家仆,一封又一封密信,江雀月就這么焦灼地一面尋找著洛貴妃的下落,一面等著宮里的消息。
直到深夜,更夫的啰已敲了幾旬,時北闕還沒有回來,江雀月這才意識到大事不妙。
“小蕓,陪我進宮一趟。”
“王妃,現(xiàn)在宮門都關(guān)了,您進不去的。除非有進宮的令牌,可是現(xiàn)在咱們到哪兒去找這個啊……”
江雀月皺了皺眉頭,思忖片刻,沉聲道:“先去江家。”
馬車很快行駛到了江府外頭。
江雀月疾步走到門口,敲了敲門。
嘎吱一聲,李管家將門拉開了一道縫。江雀月將昭君帽拉開了一條縫,露出臉來,低聲說:“李管家,是我?!?p> 老李一驚,看了看外頭停著的王府馬車和候在一旁的丫鬟,拉開了大門,壓低聲音問道:“王妃,這么晚了,您有什么急事嗎?”
“進去說?!苯冈禄厣韲诟赖溃骸靶∈|,你留在這里,我一會兒便出來。”
進了江府,江雀月徑直往后院走去。
老李遲疑地攔了攔,問:“二小姐,王府出什么事兒了嗎?”
“放心,我不會給江家添亂的?!苯冈驴粗鴻M在面前的管家,淡淡笑了,“我來找哥哥,他在嗎?”
“二小姐……老奴不是那個意思……少爺在的,老奴帶您去……”
“沒事。”江雀月側(cè)身從他身旁走過,“我記得路。”
夜已深了,四處的燈都歇了,初春的夜還有些料峭的涼意,疾步走在這熟悉的地方,江雀月陡然覺得鼻酸。
五年時光匆匆,如今想來,其實在江家的日子也不全然是苦澀的。
她還記得五年前來到江家,見到江頎風的第一眼。
那是個午后,日光熱烈,他匆匆從軍中回來,穿著一身帶血的鎧甲,臉頰上有幾道血痕,站得如松如鐘。
她小聲驚呼了句:“哥哥……”
竟然……是常來悄悄教她功課的那個哥哥,那個會給她帶烤紅薯,帶她去踩雪,教她讀論語和兵法的哥哥,居然是他!
他英挺的面龐露出柔和的笑,大手覆上她的腦袋,輕聲說:“是,我是你的哥哥,小雀月。”
他叫她小雀月,一如那時在金陵,每每在冬夜里叩響她家門時,溫暖的呼喚。
這是他們的秘密,只屬于他們的秘密。
思緒收回來,江雀月站在江頎風的門前,卻遲遲不敢伸手去敲響那房門。
“是誰?”他聽到動靜,出聲問道。
不知為何,江雀月竟有些心虛和苦楚,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
“雀月,是你嗎?”急聲的問句,他匆匆跑來打開房門,撞上閃躲的她?!叭冈??!”頓時喜笑顏開。
江雀月扯開一個笑容看向他,不知為何,明明是想笑的,嘴角的弧度卻不受控制,偏生要哭出來。
“怎么了?”江頎風慌了,手足無措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問道:“是不是子祈欺負你了?怎么了,別哭別哭?!?p> 江雀月大哭著說:“我要進宮的令牌,哥哥。”
“好好好。先進來,外面風大。”
江雀月隨他進了屋,一面哭,一面怕他擔心又要忍著不哭,一時之間覺得更加委屈了。
委屈什么呢,她也說不清楚,但一看見他就想哭。就像摔倒的小孩子,就算沒摔疼,看見娘親也會忍不住哭出來,要娘親安慰一樣。
江頎風對她而言,就是這樣一種存在。
“好啦好啦,不哭了?!苯狅L遞來方巾,給她擦了擦眼淚。
江雀月抽泣了好一陣,才終于止住哭聲。
“哥。”她委屈地看向他。
“怎么了?”他將桌上的糕點往她面前推了推。
江雀月長嘆一口氣,“太子被誣陷入獄了。”
“什么?!”江頎風大驚,這等大事,他身在江家竟也沒聽到半點風聲。
江雀月將姑蘇時疫和北狄叛亂的事里里外外講了一遍,江頎風的眉頭越皺越緊,聽到最后已是愁眉不展。
“事關(guān)重大,你身份特殊,現(xiàn)在不能冒險進宮?!?p> 江雀月用力搖頭道:“此事若果真是陛下主使,那阿祈進宮直言一定會觸怒陛下的。臨走前,他說入夜一定回來,若不能回來也定會想辦法給我消息。但他現(xiàn)在卻音訊全無,哥,我不能不管他?!?p> “雀月?!苯狅L按住她的手,沉聲道:“這樣,我隨你一同入宮,想法子看看他是不是還在陛下那里。你去清涼宮尋皇后娘娘,再不濟,還有太后、顧家……”
“好,事不宜遲,趕快出發(fā)吧。”江雀月猛地站起身來。
“雀月。”江頎風苦澀地看了她一眼,將她鬢角的亂發(fā)別到了耳后,輕聲說:“我很開心你能遇到彼此全心全意對待的人?!?p> “哥……”
江頎風移開眼去,拿來一件斗篷披到她的身上,說:“到了宮里,千萬注意安全,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承認自己不是江靈云?!?p> “好,我明白。”江雀月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兩人便匆匆出了門。
一路馬車疾馳,二人沉默不語,小蕓膽戰(zhàn)心驚卻也不知內(nèi)情如何,猶豫了許久才小聲問:“王妃,今天王府進進出出許多外人,我瞧著有幾分臉熟,像是東宮的人,是出了什么事嗎?”
江雀月沉默著搖了搖頭。
“奴婢聽聞,王爺和您是去姑蘇平定時疫的,那姑蘇時疫如何了,王爺怎么還不回來?”
江雀月嘆了口氣,突然想到了什么,“小蕓,一會兒我入宮之后,你回來安排一下,去姑蘇幫我接兩個人過來?!?p> “好,王妃。”
江頎風問道:“證人么?”
江雀月?lián)u搖頭又點點頭,“不知道,但留他們在姑蘇,我不放心,還是接來身邊比較好。”
若這個中種種真的是陛下指使,那把老何和豆子他們留在姑蘇恐怕會有危險。
“早做防備也好?!苯狅L的目光順著顛簸的馬車看向外頭高聳的宮墻,眉頭緊皺,長嘆了一口氣,“皇權(quán)之爭,宮闈之斗,防不勝防啊。”
風有些涼,江雀月打了個寒戰(zhàn),看向江頎風,小聲道:“我總有種不祥的預感?!?p> “沒關(guān)系,有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