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施有義決定再也不理會張霞的事了,既然老三自己張羅了,老三自己拿了主見了,那他便不用再摻和,至于旁的事,尤其是掏錢那事,還是那句話,一分都沒有。施有義心里憤憤不平,當(dāng)他施有義是什么,家里都過成什么日子了,翻身的機(jī)會都找不到,四處欠著債,就差衣不蔽體了,還哪有錢給他張家禍害,誰錢多誰去掏。
再后來幾日,張霞叫嚷著要回娘家了,她說自己怎么著也要走,就算有彩禮也要走。彩禮那事那是娘家人的決定,自然不干她張霞的事,湊不湊得上無所謂,反正就是要走,她不想留。施有禮著急了,趕緊又請了張春生來勸說一番。張春生來了和施有禮兩個人,找了張霞苦口婆心地勸說了一下午,張霞聽著她離開了以后立國就一個人,立國還得需要一個當(dāng)媽的才行。總之只要一提到立國,張霞心里就軟乎乎的,眼角也犯了酸,最終還是沒能狠下心丟下她的立國不管。
于是那日之后,施有禮四處湊錢,老大按原先三千湊給了他,又在張春生家借了六千,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籌措了一些,總算是夠了張家要的那數(shù)。只是這些錢里沒有施有義的一分錢,施有義說了一分不給那便就是一分不給,真真的說一不二。自從這事,施有禮對他的二哥心里這梁子算是結(jié)了,但是張春生卻似他的親哥一般,一下子湊了那么多錢。再后來,給了彩禮,辦了正常的手續(xù),這張霞便正兒八經(jīng)成了他施有禮的老婆。只是這成夫妻還是得有個成夫妻的禮啊,說繁瑣也繁瑣,說簡單也簡單。陽間的人們知曉了老四的媳婦不再和老四過日子了,準(zhǔn)備成了老三的妻子,但是陰間的人兒還得告知清楚,免了日后有了糾纏不清的瓜葛。
于是程序里頭便多了一道告知亡靈的事,告知老四,他走時張霞是他的妻,只是如今張霞要與他解了這契約,此后與他人結(jié)成另一段契約。契約解除,兩人育有一子,逢年過節(jié)自然也少不了他的那份慰藉,總之,大家各安其事,各走各的軌跡。
家里剛過了喪事,自然也不會大操大辦喜事,于是他倆成婚的日子自然也沒請親戚朋友來吃酒,更沒有家家戶戶搜羅糖紙去減了彩色的雪花揚(yáng)在他們夫妻腦袋上頭。他們只是平淡地結(jié)成了夫妻,結(jié)成夫妻那日,秦玉珍專門做了一大盆的油餅,這便是家里唯一的訊號了。
秦玉珍做了油餅端了一盤給施成川,施成川坐在那舊茶幾跟前,旁邊煮著一碗茶,他盯著呲呲啦啦泛著油花兒的油餅瞅了許久。最終還是拇指和食指攥成一個圈,掐住那最頂上的一個放到嘴邊,放到嘴邊又頓了一下,然后張開嘴巴從上面扯了一塊兒下來。圓圓的油餅被他咬了一個缺口以后便像一輪被天狗吃過的月亮,金燦燦的,缺了一角的。桃桃和果果各自從秦玉珍廚房的那盆油餅里攥了一個回了家,果果回了家以后把它分成兩半,她哥哥東子半塊兒,她自己半塊兒。果果拿了一個回去依然被霜霜說了一句“不要拿你奶奶家的東西,因?yàn)槟遣皇悄隳棠痰?,那是你四嬸和三叔家的?!辈贿^最終那四嬸和三叔家的油餅還是被分成兩半,桃桃半塊兒,武強(qiáng)半塊兒。
吃了油餅?zāi)侨胀黹g,施有禮和張霞兩個人并沒有同別的夫妻一般睡在了一張炕上,那日立國發(fā)了燒,小臉兒燒得通紅。施有禮半夜里頭趁著月色去敲了董大夫家的門,董大夫睡眼惺忪地開了門,聽清了來意,倒也不含糊,穿了衣服就往施家奔。張霞坐在炕上看著立國,一遍一遍用手背試著他額頭的溫度,那孩子發(fā)燒燒得太兇了,渾身都燙得慌。
董大夫見了也不慌,行醫(yī)四十多年,婦女兒童的病他最拿手,何況是普通的發(fā)燒感冒,他瞇著眼睛把了脈,拿了大玻璃針管子朝著立國的屁股戳了一劑退燒針,又開了些花花綠綠的藥片。折騰完這一通,眼看著東方都要泛起魚肚白了,總不能回去補(bǔ)覺了吧,那順便在施家喝了早茶再走。于是,董大夫便成了除了施家以外的第一個吃了這油餅的人。
立國的高燒第二日就褪去了,吃了三日的西藥片,這場重感冒算是慢慢要好了。立國不發(fā)燒了,作為夫妻的施有禮和張霞自然是要往一張鋪上躺的,這是早晚的事兒??恐皯羰鞘┯卸Y,中間夾著立國,另一邊是張霞,那晚的月光甚是透亮,透過四方四格的木楞窗戶在那炕上也印上一個四方四格的銀白色光斑。施有禮翻來覆去折騰了一會兒,還是睡不著,借著月光扭過腦袋看了一眼旁邊的兩個人。立國還是像只受了傷的小蛐蛐一樣蜷起身子縮在張霞旁邊,張霞背對著立國,借著月光能看到她后背一起一伏,她的幾縷頭發(fā)滑下來貼在后面脖頸子處,又有月光打著,顯得格外迷人。
“難不成要一輩子這樣別別扭扭地躺著嗎?夫妻總得干點(diǎn)夫妻的事吧,這算怎么回事呢,”施有禮看著張霞的后背心里泛著嘀咕,“以前跟老四也是這樣嗎?”不過想到老四,他心里便覺得更加別扭起來,不能想老四,想老四做什么。他轉(zhuǎn)了轉(zhuǎn)頭,又看了看窗外的月光,還是那樣白晃晃的。就在這時他聽到旁邊的張霞轉(zhuǎn)了身,他屏住呼吸,等到那撲簌簌的聲音停下來,才敢鼓足勇氣扭過頭看一眼。果然,張霞轉(zhuǎn)了身仰著臉躺著了,這一次,他能看到張霞的大胸脯子一起一伏地呼吸。于是老四全然被他拋之腦后了,現(xiàn)在的他滿腦子都想的是被衣服遮了的大胸脯子,他下定決心,不能就這么安靜地躺下去了,終于還是該鼓足勇氣改變一下當(dāng)下這種別扭的局面了。想著想著他便覺得渾身不自在起來,于是他試探性地壓低聲音問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