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海生仰頭看著面前會場外墻上的LED屏幕。
當(dāng)陳默和施耐德擦肩而過的時候,那副看似善意的交流,實(shí)際并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沒有比一個父親更了解自己兒子的人了。
哪怕他們之間的交流很少,可能他們之間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
可是對于一個男人來說,如果非要選出一個最了解他的人,那一定會是心中感情最復(fù)雜的那個人,父親。
或許談不上恨,但是在愛的背后,肯定有著無數(shù)的怨言。
目光一直緊緊盯著屏幕的陳海生,清晰的看到在施耐德離開之后,陳默身體明顯有些僵硬,站在舞臺上緊緊抿著嘴唇,眼神閃爍心里猶豫著,似乎在做著什么決定。
接下來出現(xiàn)的一幕,還是讓他忍不住臉色一變,開口罵了一句。
“這小兔崽了又犯渾了”。
看似乖巧的陳默,學(xué)習(xí)一直沒讓他操過心。
本來和閨女陳靜一樣,應(yīng)該是在溺愛中長大,可這小子身體里卻總是有股倔氣。
小時候有次他工作上不太順心,喝了點(diǎn)小酒回家,發(fā)現(xiàn)這小子渾身濕漉漉的溜了回來,烈日炎炎的夏天,分明是偷偷去游泳了。
酒勁上來的陳海生沒有多想,拉住就是一頓痛揍,陳默就像現(xiàn)在一樣,一直緊緊抿著嘴唇,兩腮微微鼓起,不哭不鬧,也不做任何解釋。
其實(shí)這樣的小孩,真算是笨小孩。
在他看來挨打就要哭,哭就是認(rèn)錯,就能少挨兩下,可是很無奈,這小子始終緊咬著牙。
直到第二天有個同學(xué)的家長,上門前來道謝。
自家孩子偷偷溜去游泳抽筋了,是陳默下去救了他。
那么多人,只有這孩子一個人連衣服也沒脫就跳下去了。
陳海生本想著道個歉,結(jié)果陳默一直不和他說話,兩人賭氣之下也就不了了之了。
雖然現(xiàn)在關(guān)系緩和了許多,但是他知道自己兒子的性子,一輩子都不會變的。
看似很好說話,但是認(rèn)準(zhǔn)的事情八頭牛都拉不回來。
果然接下來陳默撕掉了手中的稿子,身旁的陳靜伸手捥住了自己胳膊,低聲嘟囔道,“別生氣,冷靜”。
冷靜,怎么會不冷靜呢。
或許是那次留下的印象太深,陳靜包括李慧琳可能都忘了,那是他第一次打陳默,但也是唯一一次。
之后無論發(fā)生什么,他都是嘴上抱怨一陣,認(rèn)真的去了解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次同樣不會例外,無論什么場合,他相信自己兒子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不會無緣無故做這個東西。
對于身旁傳來的類似嘩眾取寵的調(diào)侃聲,陳海生努力讓自己裝作聽不見。
屏幕上經(jīng)常罵罵咧咧的兒子,一直以來都是他的驕傲。
在這個時候,說出來讓整個廣場都為之安靜下來的話。
和前面那些歌頌的演講不同,通篇更像是讓人忘記以前所取得的成績。
從現(xiàn)在開始,從少年開始,重新上路。
當(dāng)那句為華國崛起而讀書從音響中清晰的傳入眾人耳中。
陳默脖子上暴起的青筋,讓清秀的臉龐顯得有些猙獰。
只是這一刻所有人都會覺得這聲輕嘆,比所有歇斯底里的吶喊,都更讓人覺得充滿了不可抗拒的力量。
如銅鐘般在心頭敲響。
“為華國崛起而讀書,少年強(qiáng)則國強(qiáng)”。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整個廣場響起了統(tǒng)一的吶喊聲,高高舉起胳膊,捏緊拳頭揮向了上空。
當(dāng)一首小詩念到了尾聲,當(dāng)看著面前的屏幕上眼眶發(fā)紅的陳默,用哽咽的語氣說道。
“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
因?yàn)槲覍@土地愛得深沉……”
沒有一個人去笑話這個年輕人,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眼含淚水顯得太過矯情。
顯示屏上出現(xiàn)的字幕,以及顫抖的話聲,讓他們心頭一酸,竟然都仰頭看向了天空,忍著不讓淚水流出眼眶。
“回吧,走,回家”。
看著從屏幕上消失的陳默,陳海生忽然有些心疼。
可能這個世界上對于一個父親最殘忍的事情,就是看著兒子一副委屈的模樣,而自己卻對此無能為力吧。
坐在副駕駛上,陳海生遙遙看著逐漸消失的會場,閉上眼睛沉吟了片刻,低聲說道,“送我和你媽去車站。
記得不要告訴陳默我們來過”。
對于一個兒子來說,可能最悲哀的事情,也是讓自己父親看到自己最灰頭土臉的那一面吧。
既然這樣,那就讓這一幕都留在心底。
……………………………………
余秀華很久都沒有這種感覺了,不自覺的又挺直了腰桿,看著屏幕上眉眼清秀的年輕人,直視著鏡頭,大聲吼了起來。
手掌不自覺的捏緊了躺椅的扶手,上了年月的竹子,發(fā)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其實(shí)他早就認(rèn)出了這個陳默就是他說的那個陳默,要不才不會無聊的看這什么勞什子的文化峰會。
在他的印象里百無一用是書生,一天就會提筆勾心斗角。
少年強(qiáng)則國強(qiáng)。
嘴里砸吧了幾句,余秀華忽然伸手拍在了扶手了,起身大喝了一句。
“好”。
久違的熱血沸騰,久違的血性,他竟然在一個像是小白臉一樣的年輕人身上看到了。
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并不是他干涉余靖秋的生活,只是到了他這個位置,自然而然的就會知道很多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
很多人不管他愿不愿意,總會自作聰明的將一些他不在乎的信息,一股腦的用來討好。
余秀華扭頭看了一眼身體繃緊,俏臉上露出了一抹羞紅的余靖秋。
這副嬌羞的模樣,除了在他打趣的時候,還從來沒有在另外的異性身上見過。
舔了舔嘴唇,余秀華嘴角掀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聽著假如我是一只鳥……
還真是貼題的一首詩啊。
一屁股坐在躺椅上,手指跟隨著陳默的話聲開始在扶手上敲擊起來。
直到恢復(fù)了安靜,半晌后才傳來主持人的話聲,余秀華搖搖頭笑道。
“關(guān)了吧,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因?yàn)槲覍@土地愛得深沉……
有趣,很久沒有見過這么有趣的小朋友了”。
“爺爺,這個陳默就是剛剛你聽得那首歌的作者,是我的朋友”。
余靖秋關(guān)掉Pad,開口解釋道。
朋友,余秀華閉著眼睛,看不出任何喜怒,門當(dāng)戶對是好事。
但是到了他這個地步,門當(dāng)戶對真算上是笑話了。
放眼看去,有幾個人能對他說出這句話,更何況這可是他最疼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