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嚼著花生米，酸溜溜的道，“二弟留學多年，是見過大世面的人，開鋪子這種小事還不是小菜一碟。這些日子可把弟妹開心壞了，二弟回來了，令珍也去了縣里讀書，多年的夙愿終于實現了，以后就等著享福?！?p> “大哥今年又開鑿了兩口鹽井，明年又要漲一大筆進項，全是大哥的功勞，大嫂才是好福氣?！?p> 大太太對這話很受用，眼梢不自覺漾起一抹得意。
老二不在家這些年，家里的生意全是老大在打理，功勞卓著。
老太爺吃了一口菜，壓壓喉嚨里的酒。
“老二媳婦這些年是辛苦了，一個人又要照顧兩個孩子，又要照顧家里，現在老二回來就有了依靠，爭取來年再添個人口?！?p> 二太太不好意思的紅了臉，大太太暗哼了一聲，灌了口酒，心中滿不是滋味。
她們兩人都是何家的媳婦，老太爺卻始終偏心老二媳婦，連帶著也更喜歡二房的孫子。
她和二太太都是一兒一女，但她生令珊時傷了身子，一直沒能再有孩子。
二太太要是再生一兒半女，在家里的地位就更超過她。
雖然大房還有個令默，但那是花姨娘生的，她多看一眼都嫌煩。
“爹，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p> 二爺今天話很少，心里像是揣著什么心事，這會終于開了口。
老太爺打了個酒嗝，爽朗的大笑著，“有什么事直接說，和爹客套什么。”
二爺端直了身體，認真道，“我想在村里修一座莊園，和我們的大院完全不同的日式園林，房屋可以修成樓房，曲廊環(huán)繞，院里種上各種植被花卉，四季花開，最適合人居住?！?p> 屋里的人一下都沉默了。
兩歲多的令珊趴在大太太膝蓋上要肉吃，打鬧的孩子們敏銳的感覺到了嚴肅的氣氛，全都老實的安靜下來。
“二爺這是要大展拳腳啊?！壁w愛華嗤鼻冷笑，被老太爺看了一眼，翻了個白眼不再說話。
“老二，你開玩呢吧，我們家院子這么大，再生幾個孩子都住得下，修什么莊園，錢多的沒處花！”
大太太抱起哭鬧的令珊，喂給她一個豬肉餃子，跟著附和道，“你大哥說的對，這重慶、成都的鋪子才開起來，成本還折在里頭，還沒開始賺錢呢，有必要修什么莊園嗎，又不是要分家?！?p> “胡說八道什么?！?p> 聽到‘分家’二字，沉默的老太爺立馬冒了火。
大過年的竟說不吉利的話，警告的瞪了大太太一眼。
大太太笑著討好，“爹，你別生氣，我就是隨口亂說。我的意思是，我們家雖比尋常人家富裕些，但日子也是精打細算過下來的，每一分銀子都賺的不容易，不該花在不必要的事情上。我們這宅子完全夠住，根本不必再另外修房子?！?p> 二爺沒有爭辯，只是道，“我想修一座夢想中的莊園。”
“夢想？呵！”
大太太嗤了一聲，這是她聽到過最可笑的話。
他的夢想憑什么讓全家人幫他實現，還說的這么理直氣壯。
“老二，你是文化人，書讀得多，你說的夢想我不懂，我只知道，修房子不是小事，要花多少錢、多少人力、物力、精力，你都想過沒有，不要隨便下決定?！?p> “我想過，這是我現在唯一的追求，不管花上多少年，我都要將莊園建成?！?p> 二爺的神情那么平靜，語氣云淡風輕，眼中透出的堅毅讓人心驚。
大爺、大太太心中齊齊咯噔一下，看來他不只是說說而已。
何令珍眸光熠熠的盯著自己的父親，胸口莫名的灼熱，似乎有團火在燒。
“需要多少錢和我說，你對槐樹的情況不熟，施工隊讓老全給你找。”
“爹！”
大太太驚呼一聲，大爺也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睛。
老太爺居然這么輕松就答應了，這可是修房子，修莊園，不是隨便在地上搭個土灶。
“好了，別說了，我答應過老二只要他留下來就答應他一個要求?！?p> 大太太緊抿著唇，表情很是難看。
明艷的胭脂也掩蓋不住發(fā)白的臉色，腦中猛然竄起一團邪火，剛要張嘴爭辯，就被大爺從桌下按住了手背。
大爺朝她搖了搖頭，大太太深吐兩口氣，重新穩(wěn)坐下來。
吃過年夜飯，老太爺酒意上來，被趙愛華扶著去睡覺了。
大房心情不好，也懶得守歲，回了東屋。
花姨娘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跟在后面。
門簾一下被甩開，大太太氣沖沖的盤坐到床上，順手拿過水煙壺大口大口抽起來。
綿長的咕嚕嚕水泡聲清晰回蕩在房間中。
“你剛才為什么攔著我，爹要把家里的錢拿去給老二修莊園，那可是我們大房辛辛苦苦賺的，這些年老二在外留學，哪里管過家里的生意。爹也太偏心了?！?p> 大太太心有不平的低吼，雙頰深陷猛吸一口，水斗里的水嗆進嘴里，一嘴苦澀。
氣惱的將水煙壺甩到床沿，不停朝地上呸嘴。
花姨娘洇濕了帕子遞過來，大太太沒好氣的接過擦嘴。
“爹今兒把絲綢生意給他，明兒給他修莊園，以后家里哪兒還有我們大房的位置，我看過不了多久他就要成整個家的當家人了。”
大爺靠在太師椅上，閉著眼腦袋后仰，一句話沒有，花姨娘燒了水來，蹲在他面前替他洗腳，熱氣暈濕了空氣。
“你倒是說句話呀，爹這么偏心老二，我們以后的日子怎么過！”
大太太從床上伸腿踹了他一下，大爺終于睜開眼。
“急急吼吼的干什么，屁股上點炮仗了？日子該怎么過怎么過。老二會讀書，爹自小就偏疼他，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爹這回也是想留住老二不讓他走，他們想修就讓他們修，等拿銀子的時候爹就知道了，這修房子可不是小事。這些年田里、鋪子里全是我在打理，家里有多少錢我一清二楚，修房子的錢我一筆一筆給他們記著，將來自有話說。”
“原來你早有打算。”
大太太聽大爺這么一說，心情一下疏闊開來，重新拿回水煙壺小口吸著，享受的瞇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