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醫(yī)館鬼話
家丁口中的王郎中，是桃源鎮(zhèn)最好的郎中，據(jù)說祖上是外頭避難來的神醫(yī)，在桃源鎮(zhèn)傳了幾代，才把家業(yè)傳到了他手上。
醫(yī)術精湛的王郎中最近卻惹上了麻煩，前段時間醫(yī)館里送來一個老頭，已經(jīng)半只腳踏進鬼門關了。
任你再通神的醫(yī)術，也沒辦法從閻王爺手里搶人，王郎中只道這老人壽數(shù)將盡，不如回去好生奉養(yǎng)幾個月，陪他好好走完最后一段日子，就沒接這個病人。
結果當天回家，老頭就死了。
家屬哪里能依，只說是王郎中老眼昏花，害死了自家長輩，還說要拉他下去作伴。
從這一天起，醫(yī)館就出了問題。
王郎中先是在起夜的時候聽到有人咀嚼東西的聲音，他沒當回事，只以為是兩個徒弟中的一個在偷吃宵夜，結果第二天起來一看，魂魄都要被嚇飛了，醫(yī)館的地上全是血，角落里躺著半截死貓。
而后怪事更是頻頻發(fā)生。
幽幽的哭聲，爪子抓木板的聲音，半夜窗戶哐哐的響聲，深夜里突然出現(xiàn)的腳步聲，各種怪聲混雜在一起，折騰得王郎中整宿整宿睡不著覺。
這回，王郎中聽說鎮(zhèn)長府上來了兩個道士，便忙不迭跑了過來，肚子里的苦水一下子全倒了出來。
“您順順氣，慢慢說?！绷珠g說，他聽著王郎中倒豆子般的講述，也有些犯懵。
王郎中哭喪著個臉，吸了口氣，“本來這些還能忍受，但昨天晚上，那可是真的見鬼了啊。”
“昨天好不容易沒有怪聲，讓我好好睡了半宿，結果起夜的時候，我看到有個人貓在屋角，把我嚇了一跳，就在這時候，那個人突然轉過了頭，他的臉上都是血！我嚇得趕緊回了屋，可就是那么一眨眼的功夫，那無臉人就又不見了！”
“我看得真真切切，”王郎中引著林間和沈聽清往醫(yī)館走去，“要不是我是郎中，見慣了死人，肯定連魂都要被嚇出來了?！?p> “那鬼男的女的？”沈聽清問道。
“天太黑，臉上又血糊糊的，我沒注意是男的女的，因為穿著厚襖子，身形也看不出?！?p> 桃源鎮(zhèn)這會兒也是夏天，沒人穿襖子。
沈聽清插嘴道：“死人才在夏天穿厚襖子，你肯定是碰到來找你償命的了。”
王郎中重重唉了一聲，愁眉苦臉，“小道長可別嚇我了，快給我把這事解決了吧。”
方才馬師爺給他介紹了這二位新晉的桃源鎮(zhèn)守鎮(zhèn)人，一個叫三有，一個叫三無。
王郎中聽著覺得不太靠譜，但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yī)。
林間伸出五根手指。
王郎中說：“三有道長的意思是說全在掌控之中？”
林間說：“不是，我要收你五枚銀元，這是規(guī)矩。”
這倒不是他信口胡謅的，鎮(zhèn)史記載，守鎮(zhèn)人每次解決神鬼之事后，就會收取五枚銀元，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像是某種慣例。
王郎中哎喲了一聲：“別說五枚了，幫我把這鬼東西趕走，命都給你，二位道長啊，不瞞你們說，我無兒無女，只有兩個徒弟在，活到這一把年紀，只想死前過些安穩(wěn)日子，可這些天，是茶不思，飯不想啊，一閉眼，就是那個鬼來索我的命?！?p> “老頭兒，你最近有沒有做過什么虧心事?。俊鄙蚵犌鍐柕?。
“前幾天沒收的那個病人，我是真的有心無力，他都那么大歲數(shù)了，我這又沒有延壽的仙丹，還能怎么辦？除此之外，我王郎中行醫(yī)五十余年，誰不對我的醫(yī)術贊不絕口？”
這時候，一行三人終于走到了醫(yī)館。
還沒靠近大門，林間就聽到里面有聲音傳了出來。
“天殺的王郎中，害死了我們家老頭子啊?！?p> “不給我們一個說法，我們就賴在這兒不走了。”
“對，不給個交代，回頭我們就把老爺子的棺槨拖到醫(yī)館門口，看誰敢進來?！?p> 林間聽得直咋舌，這大夏天的，這種行徑也能做出來。
“這里也有醫(yī)鬧嘿。”沈聽清小聲說。
“走開走開，再不走要報官了?！痹鹤永飩鱽硪粋€洪亮的男人聲音，“你們家老爺子本來就到歲數(shù)了，和我?guī)煾赣惺裁搓P系？照你們的說法，難不成郎中才是世間殺人最多的人？”
這話說得在理，讓林間和沈聽清也不禁高看一眼，“這是你的徒弟？”
王郎中點了點頭，“這是我的大徒弟李道慈?！?p> 那家人顯然是不講理的，依舊在里面吵吵鬧鬧，王郎中一跺腳，嘆了口氣，推開門走了進去。
林間和沈聽清也跟著他的腳步，進了院子。
看到王郎中，那家人便想上來動手動腳，好在被那個身材魁梧的大徒弟李道慈攔住了。
“誰敢動我?guī)煾?，我就和他沒完?！?p> 林間看了這漢子一眼，愣了一下，這人曾經(jīng)給自己點過一碗餛飩。
王郎中哭喪著臉，“二位道長，你們可要給我做主啊，你們看看這些人，成何體統(tǒng)！”
咻的一聲，那家人中的一個男子抄起地上的一塊碎石，就扔了過來。
林間伸出手，一把抓住石頭，冷冷地說道：“夠了?！?p> 沈聽清手上也露出一縷跳動的電光，把那些人一下給鎮(zhèn)住了。
這兩個小道士是有真本事的。
外加還有一個身材高大的李道慈在這里怒視著他們，那些人這才走了出去，臨行前還對著王郎中狠狠說了一句。
“你躲得了人，還能躲得了鬼嗎？”
送走了這一幫瘟神，把院門關上，李道慈迎了上來，“師父，這就是鎮(zhèn)長府上的兩位道長？”
李道慈看了林間一眼，似乎認出了他，但并未多說什么。
王郎中點了點頭，問道：“你師弟呢？”
李道慈臉上露出奇怪的神色，搖了搖頭，“師弟一直在里屋沒出來。”
這時候，屋子里才慢慢踱出一個年輕人，像是沒睡醒似的，也不說話，就斜斜倚在門框上，低著頭玩著自己的手指。
“這是我的二徒弟周允?！蓖趵芍薪忉尩?。
他招了招手，“還不快過來拜見兩位道長？”
周允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過來，“兩位道長好。”
他也不避諱外人，就這么大喇喇地伸出手，沖著王郎中說道：“這個月的例錢又用光了，我要去戲園子聽曲。”
“都什么時候了，還要去戲園子聽曲？給我滾回去?！?p> 周允一看師父動了氣，這才不情不愿地又進了屋子。
林間與沈聽清面面相覷，這二徒弟的心可真大。
而后幾乎是李道慈一人在操持著，收拾了屋子，又仔仔細細打掃了一遍，這才坐下，然后又忙前忙后的備置午飯去了，看不出他外表雖粗，內(nèi)里倒頗為細膩。
周允卻一直沒有出現(xiàn)。
王郎中嘆了口氣：“我這二徒弟是個不成器的，雖然天資聰穎，但卻一直不肯在醫(yī)術上下功夫，整日不是去街上聽戲，就是澆花逗鳥，堪不了大用?！?p> “那他還管你要錢？”沈聽清挑起眉毛問道。
“要是不給，他就鬧啊，那陣仗可不比今天小?！?p> 林間咧了咧嘴，沈聽清倒是想起了什么，深有同感的笑了笑。
王郎中去街上買熟食了，趁著飯菜還沒備好，林間與沈聽清便去院子中逛了逛。
王郎中所說見到鬼的地方，是院內(nèi)的一角，不過那邊已經(jīng)被細細打掃過，沒留下什么痕跡。
用于災厄探測的胸針，林間也一直帶著，此刻也沒亮。
“你怎么看？”他轉頭問沈聽清。
“我覺得有些奇怪，要真是有鬼，就算只是未成型的災厄，對于人類血肉的欲望也是抑制不住的，不可能讓王郎中活著?！?p> “我也是這么覺得的。”林間點了點頭，“你還記得，那家人走之前，曾經(jīng)說過一句話，你躲得了人，躲得了鬼嗎？”
“好像是有這么一句?！?p> “王郎中分明是昨夜才撞鬼，他們又是如何得知的？”林間繼續(xù)說道，“如果不是災厄所為，有沒有可能是人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