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秋水

　??？？？

　　我才發(fā)現(xiàn)他面前真的沒有書，所以他是在我面前喝了那么久茶？！

　　怠慢了怠慢了。

　　“那要不——”我正想著給他拿一本書，可一想到自己滿柜子只有娛樂話本怎么好意思遞給當(dāng)今圣上？！

　　正遲疑著他卻悠悠開了口：“那要不我們閑聊一會?！?p>　　我驚訝地看向他，他面無波瀾，我連忙應(yīng)允：“是。”

　　想起上次他提出閑聊還是他拿“芙蓉鳥”對我旁敲側(cè)擊，這次該不會——

　　“上次圍獵場那只熊，”他頓了頓看向我。

　　果然！我當(dāng)時那么心虛的舉動果然沒逃過他的法眼！

　　只覺額上都有汗快要沁出時，他垂眼望著青瓷杯里浮沉的茶葉：“如果撲向的是我，你也會撲過來嗎？”

　　我渾身一滯，完全沒有料到這個問題，睜眼望向他想確定自己是否聽錯。

　　他也抬頭看著我，是夜窗外桂濃，暗香悠悠浮動。

　　“那是當(dāng)然，”我回過狀態(tài)：“陛下九五至尊，妾身作為妃嬪，舍命也定要護(hù)陛下周全?！?p>　　我邊說邊觀察他，生怕有一絲說錯。只見他起初時眼里似有光閃動，隨即又卷入了一片濃墨中。

　　“我說過，”他望著我：“我們倆人時你不必稱‘妾‘?！?p>　　這不走套路就一套用語用全了嘛！

　　“所以，”他并未停下：“如果拋開你妃嬪的身份呢？”

　　我心里莫名“咯噔——”一聲，尚揣測不出這話到底是何用意。但直覺讓我認(rèn)為這就是一道“送命題”。

　　“哪怕妾…我就是一個尋常百姓，”我佯裝鎮(zhèn)定：“也自會為陛下您擋下危險?！?p>　　我說的是“陛下您”，而非“天子”。是因為我覺得：天子百姓，生命也當(dāng)是同等的。一個尋常百姓要為天子擋下危險，原因不應(yīng)當(dāng)是身份的懸殊，而應(yīng)當(dāng)是這位天子確實為這位百姓所認(rèn)可，認(rèn)可到愿意為之冒險。

　　而這半年來，我對宋珩朝乾夕惕、勤政治國之事早已通過眾人閑聊而耳熟能詳。我若是平常百姓，為這樣一位賢明君主擋危險，自不是違心之論。

　　“‘陛下您？’”他居然也挑出了這三個字，玩笑般道：“是特意強調(diào)朕嗎？”

　　“是，”我并不回避：“陛下勤政愛民，治國有方，我作為尋常百姓才愿意為之犯險?！?p>　　若是昏庸無能、荒淫無度，甚至欺壓百姓導(dǎo)致民不聊生，我沒有為他創(chuàng)造危險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哼哼。

　　他嘴角揚了揚：“看來倒是朕的一番政績?nèi)肓四愕难郏屇阍敢馍嵘矸鸽U。”

　　總結(jié)起來好像是這個道理，但“入我眼”這種話怎么聽起來有點囂張，我一時便不再接話。

　　他修長的指節(jié)端起茶飲了一口，慢條斯理地將茶蓋合密無縫地蓋好，聲音極輕：“也罷，來日方長?！?p>　　宋珩又開始每晚到我這看書留寢了，偶爾居然還會讓我給他講講話本解解乏。

　　我剛開始每講一句都要小心觀察他一番，畢竟這種娛樂性民間話本——怎么也不像是會和高殿朝堂之上天子同框的事物……

　　但畢竟是帝王家，他禮儀風(fēng)度當(dāng)真是好，不止沒打斷我，還會適時點頭或者“嗯”一聲。若不是有自知之明，還真讓我以為自己有說書的天分。

　　但他來我這留寢后還有一個影響，就是找我去喝茶的帖子又少了。害，我就乖乖院里蹲努力練舞吧。

　　太后生辰宴如期而至，當(dāng)日小桃為我取來絲繡房裁制的舞衣：既是應(yīng)秋景，又是隨舞曲，舞衣是一襲金黃細(xì)絲煙羅衫，輕柔如幻，曳地生姿。

　　描細(xì)眉，點絳唇，染蔻丹，小桃小翠開心地圍著我：“大半年了，小主你終于愿意讓我們好好捯飭一下了！”

　　這不是大家都落個清閑嘛！

　　眼看宴會將至，我看了看鏡子里的自己，總覺得黑玉耳墜有些沉，便翻了翻妝奩箱，卻只找到了一只我心儀的耳環(huán)：“小翠，你有看見另外一只碎銀珰嗎？”

　　“嗯對，就是上次我省親回來阿娘給我戴上的那對?！?p>　　小翠小桃都搖搖頭開始幫我翻找，我還掃了下桌底也沒找到另一只：“算啦，也沒事，我戴另一對?！毕胫S是物什太小滾到房間哪個角落里了，我便沒再在意和小桃小翠前去赴宴。

　　彩帶華裳，笙歌曼舞，文武百官列坐大堂，皇親國戚觥籌交錯。御殿一派和樂，暖意融融，倒無一絲殿外的涼秋之意。

　　我早前就與曲樂坊的樂師打招呼排練過，現(xiàn)下已經(jīng)不再似當(dāng)初那般糾結(jié)矛盾。

　　因為我和樂師商討改了幾個曲調(diào)間奏，也就是說起舞時我雖會停頓，但每次停頓方位都不同。

　　如此就不必愣是八次都看向皇帝啦，還頗有些“雨露均沾”大殿上每一處的感覺哈哈哈。

　　當(dāng)時想到這個主意時我胃口就好了許多，猶記那日小桃?guī)臀已b第三碗飯時那看豬似的眼神。

　　琴聲起，笙簫合，碰杯聲轉(zhuǎn)小，談笑聲漸微。我閉眼聽著熟悉的曲調(diào)踮腳、旋轉(zhuǎn)、起身、拜倒，柔云似的紗衣拂過我臉龐，真覺有一泓秋水蕩漾在眼前，澄澈清寂，空靈婉轉(zhuǎn)。

　　第一眼望向殿中央的太后席上，她和藹地朝我點了點頭，我微微伏身迅速一轉(zhuǎn)開始第二舞，如此反復(fù)，幾番停下，方覺大殿上人是真多，安靜也是真安靜。

　　即近尾聲時我一顆懸著的心早已落下，只等著最后一處停頓再此看向太后收尾?？烧l知下一秒的琴音居然亂了拍，我一時腳步走亂匆忙收尾，最后一秒抬眼一看，正與段驍四目相對。

　　他身體已愈，因契夏國二皇子的尊貴身份位列前殿。他勾起嘴角朝我一笑，手上還端著一盞三足青銅酒樽，隨即不再看我一飲而盡。

　　我已不留痕跡地轉(zhuǎn)向大殿正前方恭敬拜倒:“祝太后娘娘福厚綿長，萬壽無疆?！?p>　　“起來吧，慕婕妤有心了?！碧蟮穆曇舾叩钐巶鱽恚骸百p?！?p>　　“謝太后?！蔽野莘鹕?，內(nèi)心長吁一口氣，所幸瑕不掩瑜，今日應(yīng)該過了。

　　……

　　太后生辰宴結(jié)束時間尚早，正要回沉霜閣時在路上被人輕聲叫住，原來是劉德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