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蘇秦氏聽見沛兒回話,火冒三丈,伸手指著沛兒的鼻子,高聲大喊:“你算個什么東西,一個家仆,敢這么和我說話,你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訓教訓你!”說著抬起手就要打下去。
有卿見狀,起身將沛兒拉到一邊躲開蘇秦氏的手,說道:“好了,坐下一起吃就是了?!?p> “蘇有卿!她這小小家仆這般折辱你的親娘,你就這樣算了?!”蘇秦氏不依不饒。
“那你打吧,沛兒是林夫人讓過來的,來這第一天就挨了打,回頭林夫人來問。我看你怎么和人家說。”
有卿云淡風輕的說完,喝了一口面前的杏仁粥,連連點頭“這粥里是放了些糖吧,味道不錯?!?p> 蘇秦氏本還想說些什么,可仔細想了想有卿的話,終是咽了下去,坐下來吃飯。
這喝碗粥的功夫,三人狼吞虎咽,很快將桌上的東西吃了個精光,吃完還在一旁抱怨。
“這大戶人家也是吝嗇了些,這東西一樣就拿了這么一點過來,哪里夠吃的?!?p> 有卿斜睨了一眼,沒有說話,起身去拿昨日換下來的衣裳。
“少夫人可是要浣洗衣裳?給我就是了,我去洗?!辈坏人芙^,沛兒一把奪過她手中的衣裳,小跑著去到院里。
有卿跟著來到院里,看到沛兒已然將衣服泡進水里,仔仔細細的揉搓著。
“沛兒。”有卿輕聲喚道。
“在呢,少夫人?!迸鎯号ゎ^看著她,圓圓的眼睛里還帶著笑。
“你不用叫我少夫人的,我聽著也有些怪,你叫我有卿就好了?!?p> “那怎么行!”沛兒撅著嘴巴,“少夫人就是少夫人,怎可以直呼名諱的。少夫人日后習慣就好了,畢竟日子長著呢?!?p> “就是就是,有什么不習慣的。這以后啊,你爹就是老爺,我就是夫人,你弟弟也要被人稱上一聲少爺?shù)?。?p> 站在門口的蘇秦氏和蘇康,沉浸在夫人少爺?shù)姆Q呼中,洋洋得意,不可自拔。
沛兒翻了個白眼站起來,拎起剛剛洗好的衣裳走到兩人身邊,使勁抖落著,水珠四濺。
蘇秦氏躲閃不及,濺了一身的水。
“干什么你!你這下人,怕不是有些癔癥!”蘇秦氏連連后退,甚是氣惱。
沛兒并不回話,轉(zhuǎn)身將洗好的衣裳晾好。
“你個狗東西,等我見過那親家過后,看我不扒了你的皮。”蘇秦氏十分輕蔑。
沛兒仍是不說話,端起浣洗衣裳的臟水就沖兩人潑過去,站在最前方的蘇秦氏被潑了個透。
“你!你!你這個賤人…你!”蘇秦氏怒氣攻心,指著沛兒的手不住的顫抖。
她身后的蘇康見此,沖上前來,吼道:“做什么你!我看你是找打!”
“蘇康!還不先帶你娘進去換衣服,一會兒可著了涼了?!庇星溆稚锨皳踉谂鎯呵懊?。
蘇秦氏許是想著早上有卿說的話,顧忌著林夫人,便也扯了扯蘇康的衣服,一邊死命瞪著沛兒,一邊轉(zhuǎn)身回房。
看著兩人進去,有卿扭頭看著對著她笑的十分可愛與剛剛判若兩人的沛兒,開口問道:“你這不過第一天來,哪里來的敵意?!?p> 沛兒聞言,收起笑容,十分正經(jīng)說道:“少夫人,他們既待你不好,我是少夫人的丫頭,又何必恭敬?!?p> “你又怎知他們待我不好?!?p> “我都聽少爺說了的,他們從小就將少夫人送給別人家去,若是待你好,怎么會將自己的兒女送到別處。”
少爺?林柏舟?
沒想到幾年前不過隨口一提,他竟然都還記得。
有卿欣慰一笑,走上前去抱住沛兒,心中暖流涌動。
她自小身邊只有呂竹桃護著,可呂竹桃膽小,也只是在呂耘志面前才偶爾護著,時不時犯些錯不敢承認,倒是她還要替著擔些。
如今這不過第一次見面的小丫頭,就如此對她處處維護,真真是叫她感動不已。
因著蘇家沒有多的地方給沛兒住,沛兒便每日晚間回到林府,清早再拿著吃食過來。
有卿日日約著呂竹桃出來,可大概因為她還在氣頭上,說什么都不肯相見。有卿無奈,只盼著什么時候她氣消了,能聽自己解釋一番。
蘇家常常去一些恭喜道賀攀親戚之人,對蘇平蘇秦氏也是會說上一些阿諛奉承之言,夫妻二人十分受用,整日里樂的幾乎合不攏嘴。
有卿閑吵,便時不時帶著沛兒偷溜去她常去的西山腳下躲個清凈。
說來也奇怪,明明是天氣晴朗的暖陽夏日,沛兒卻每次去到那里都會喊冷,有卿則并不覺冷,想著大約是體質(zhì)不同的緣故,兩人都并未在意。
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轉(zhuǎn)眼間,便到了六月初八這一天。
許是因為心中緊張,有卿早早就醒了過來,沒想到睜開眼就看見沛兒站在一邊,有些驚訝的看著她。
“少夫人醒了?奴婢剛準備叫你起來呢。”
說著眼睛彎起來,滿臉喜色“起來就好,你們幾個快過來,給少夫人沐浴?!?p> 沛兒招呼著身后站著的四個丫頭,將有卿扶進準備好的浴桶中。
水溫剛好,不熱不涼,還放上了柚葉,艾草,玫瑰花瓣,香氣撲鼻。
“給少夫人洗去污穢邪氣,日后定是萬事順遂,喜樂平安?!?p> 沛兒說完,轉(zhuǎn)身去捧了嫁衣過來,幾個丫頭手腳麻利的替有卿一層又一層穿好,扶她到銅鏡前。
有卿看著身上的嫁衣,愣了愣。
大紅嫁衣,金絲繡線,云紋拖地,流光溢彩。一見方知其做工之復雜,且全然合身,不差分毫。
沛兒扶了她坐下,又招呼其他丫頭說:“快讓人進來吧?!?p> 丫頭們扶進來一個滿頭銀發(fā)的老婦人,雖看上去許有花甲之年,卻是白發(fā)紅顏,精神矍鑠,身子十分硬朗。
“少夫人,這是李太奶,林家的遠房親戚,聽說少爺要娶親,老太太說什么都要來呢!”
有卿連忙見了禮,李太奶笑的十分慈愛,連聲稱好,示意她坐下,自己則去拿起了梳子。
“少夫人,李家五世同堂,兄友弟恭,母慈子孝,李太奶可是有福之人,夫人特意讓她老人家來給少夫人梳頭,希望少夫人日后也像這般有福氣呢!”沛兒出言說道。
有卿聽得,連連道謝,端正坐好。
李太奶拿著梳子,細細替有卿梳起頭發(fā)來,一邊梳著一邊口中念著:“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fā)齊眉,三梳兒孫滿地,四梳……”
原本以為,不過是沖喜,簡簡單單迎個親,進了家門就是了。
之前有卿這樣想著,還為此稍稍有些難過,畢竟這成婚大事,對一個女子來說,萬分重要,如今自己以沖喜之名草草嫁了,未免有些失落。
可現(xiàn)下瞧著,林家并不曾慢待她,也好像并沒有當她只是沖喜而已。
她又想起林夫人那日所說“認真”之言。
真的可以認真嗎?像尋常女子出嫁一般認真嗎?
一番梳妝打扮完畢,戴好鳳冠,丫頭將繡著龍鳳呈祥的蓋頭捧來,剛要蓋上,有卿忽然想起什么,出聲問道:“我家里其他那些人呢?怎么一個也沒見到?”
“奴婢也沒見到,許是出去了吧?”沛兒閃爍其詞,接著催促道:“少夫人快些蓋上蓋頭吧,你聽外面這般熱鬧,想必迎親的快到了,可莫要誤了吉時?!?p> 有卿聽著外面確是熱鬧非凡,便不再言語,由著她們蓋好蓋頭。
此時街上人山人海,人頭攢動。
林柏舟著大紅喜服,身騎白馬。前方舞獅開道,兩側(cè)鑼鼓嗩吶并行,身后跟著八人抬的花轎,所到之處,鼓樂喧天。
全縣百姓幾乎皆聚于此,見眼前情景,嘖嘖稱贊,不少女子眼中,露出艷羨之情。
雖然林柏舟身體不是十分康健,不常見人,可他面容清俊,身姿挺拔,舉手投足間風度翩翩,仍是讓不少女子傾心。
原本聽說他病重將死,如今看著,倒是好好的,未見虛弱之勢,火紅的顏色上身,整個人少了些往日的清冷,像是有了絲暖意一般。
一些從前說著此生定不會嫁與這般病秧子的女子,此時開始有些懊悔,這般樣貌,這般家世,縱是身體有恙又如何。
安陵眾人自林家紅紙貼出來那日,就紛紛好奇,這‘蘇氏有卿’到底是何許人也。
現(xiàn)下看著這迎親的隊伍停在一座破落大門前,心中皆是嘀咕著,看來這病重將死并不是空穴來風,否則林家怎么會娶一個這樣人家的女兒為正妻。
林家的喜娘進去,將有卿扶出門來,沛兒和其他丫頭跟在身后,面帶笑意。
“林家還真是大方,給一個沖喜的丫頭,搞這樣大的排場?!?p> “排場再大又如何,還不是就是個進門沖喜的?!?p> 有卿聽見身邊陰陽怪氣的聲音,腳步頓了頓。
林柏舟下馬,在眾目睽睽議論紛紛之下,上前一把將有卿攔腰抱起。
有卿忽然覺得雙腳離了地,自己竟被抱了起來,驚嚇之下伸手環(huán)住了身旁人的脖子,還沒等反應,這人就動作輕輕的將她放進了花轎里。
周遭愈加喧鬧,林柏舟嘴角似是勾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容,翻身上馬,迎親一行人浩浩蕩蕩回到善醫(yī)堂。
外面人聲鼎沸,未曾有人聽見蘇家屋后一個婦人歇斯底里的叫嚷。
“你們這群狗東西,竟敢攔著我們,我們可是娘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