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往昔有悔

　　雖然有點意外，但一些思維在立即在倪翎腦子里快速轉了一遍，幽幽地說著：“我是個路癡，出門全靠導航，又是第一次來G市，說了你也聽不明白。要不你加我微信，我發(fā)個定位給你吧?！?p>　　發(fā)了定位之后元棲便一直沒動靜，等了二十分鐘，倪翎實在憋不住，拿起手機，追加了一條微信信息：“我的定位有毒喔？把你看撅過去了？”兩句話反復修改了幾遍，字斟句酌，就為了能讓元棲一眼看明白她想說什么，又要表達自己的不滿，又要小露撒嬌，還要給元棲施點壓，避免斷了回復。

　　元棲沒回話，只是很快發(fā)過來一張照片，黑漆漆的，是個透過汽車前擋風玻璃往外看的圖，直觀顯示一條公路的正中央，這是示意他正在開車。

　　只是也沒說是在開車回家路上，還是在來找她的路上。

　　雖然心里知道元棲很大幾率是在來自己所在地的路上，但倪翎還是強迫自己往最現實、最失望的方向去想，畢竟一個有老婆有孩子的正常男人，在一晚上疲勞的應酬后，哪里會真的為一個只是路過這座城市的友人放棄回家的輕松，而且深夜探訪的還是位異性。

　　除非他是那種不懂在社交關系中分辨輕重、對所有認識的人都客氣的恨不能掏出家底來招待的仗義老好人，又或者變成了一個胭脂叢里的老手、善于玩弄女人的渣男。

　　盡管心里各種糾結，雙手還是下意識地摸到化妝品，給自己補了補妝……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桌上的手機屏幕乍亮，一條微信簡訊顯示在鎖屏上：“你是哪棟樓？”

　　倪翎“噌”一下站了起來，先是原地站定幾秒，思考如何判定和確認他的到來。

　　接著又有些迫不及待地光腳跑到窗邊，撩起窗簾一角，瞧瞧往往樓下瞻望，果然見到行車道上停著一輛黑色SUV，車燈大亮，引擎未熄，但并不確定是否是元棲。

　　倪翎默默舉起握在手里的手機，拉近聚焦，對著黑車拍了張照片發(fā)給元棲：“你的車？”

　　信息發(fā)過沒半分鐘，黑車熄了火，駕駛室下來一個深色修身襯衫的男人，袖口挽到手肘，領口幾個扣子隨意敞著，露著脖頸與鎖骨，抬頭朝著倪翎二樓窗口看了看，又低頭拿手機按了幾下。

　　倪翎很快收到一條元棲的信息：“是我”接著又追了一條：“下來吧。”

　　放下窗簾，倪翎情不自禁地有些心跳加速，元棲的突然來訪雖在情理之外，卻在意料之中。

　　因為是兩隔壁的鄰居，倪翎與元棲出生于當地同一家醫(yī)院，巧的是，他倆正好相差整整兩個月。

　　記得幼年時，元棲常與她在祖輩老房的院子里過家家，日出而戲，日落而伴，除了吃飯睡覺，基本整日的時間都在一起，稚嫩的童言童語常常惹得院子里幾戶長輩笑的前仰后翻，兩小無猜的歲月里，他們是彼此最要好的小伙伴，好到相互給對方媽媽遞藤條、抽屁股。

　　稍大些上了小學，雖然同校不同班，但也因為住的近而常相見，四五年級的時候，元棲常受倪翎家里長輩囑咐而跑到她班里給她帶話，有時候也會刻意等她放學，給她遞些落在姥姥家的書本，常常惹得班里同學一陣起哄，倪翎漲紅了臉，攔在元棲面前，跺著腳，大聲解釋著，那是她的哥哥。

　　而后因為各自的搬家，倪翎元棲去了相隔甚遠的初中。

　　豈料三年之后又考入了鎮(zhèn)上同一所高中，并被編排在了同一個班里。

　　彼時二人十五六歲，恰逢青春懵懂、情竇初開，三年光陰讓元棲已經成長的高大俊朗，除了依稀熟悉的五官，早已蛻變成一個讓倪翎一眼望去就會臉紅心跳的大男孩，他們在學校樓道里相遇，卻沒立刻相認，因為分別的那三年，讓他們都在猶豫是否就是眼前人，直到坐在同一個班級的前后桌。

　　元棲爽朗外向的性情、勇于擔當的魄力、超乎同年齡人的穩(wěn)重和極懂得顧慮周全的情商，雖然成績算不上拔尖，但還是老師們眼中擔任班長的第一選擇，連教務處也對他頗為上心，更因為俊秀的長相和對籃球的熱愛，毋庸置疑地迅速風靡了這個人數有限的中學，成為青春時期絕大多數少女心目中最完美的傾慕對象。

　　而彼時的倪翎卻內向平凡，默默無聞，毫無懸念地也被元棲擄走一顆芳心。

　　可能鑒于幼年相識，元棲對倪翎常有關照，以致被同學調笑青梅竹馬，元棲呵呵一笑，從不放在心上，甚至有時還會故意宣揚他與倪翎的自幼相識，以此破除他人調侃；而倪翎卻經不得這些，幾次被人提點，又臉紅于元棲的俊朗，很快便被撥動心弦，從此淪陷，無法釋懷。

　　在這漫長又短暫的三年里，倪翎清晰記得元棲與她相處的每一個時刻，開始的一兩年是愉悅而歡快的，元棲那雙十指修長的大手撫過倪翎的臉頰、擁過倪翎的肩背，更在滅了燈的教學樓道里及時給了怕黑的她巨大安全感的撫慰，他們也曾一起上過山、下過海、打過球、作過弊，肆意揮霍著洋溢的青春，只是后來……

　　倪翎不愿意回想后面的事，腦子里不斷浮現的是幾個小時前的匆匆重逢，額頭上當眾一吻也算符合元棲可能會對她所做的舉措，更何況如今年歲攀升、歷見累積，說不上見過滄海桑田，也能算見慣酒席應酬，逢場作戲自不在話下，也沒什么可大驚小怪，況且元棲從來舉止分寸得體，自小就是個懂事的，料不會有什么淫邪念頭，否則還能淪落到今天這般陌路十六載嗎？

　　思緒縹緲，怔怔望著某處，倪翎面無表情地在手腕噴了些香水，換了件極具垂感的居家服，松了松寬大的領口，弄蓬頭發(fā)，換了個顏色略淡的啞光口紅，踢上拖鞋，不緊不慢地下了樓。

　　打開門，元棲就立在距離倪翎二三十步開外的位置，笑瞇瞇地望著她。

　　倪翎暗暗吸了口氣，邁著從容的步伐向元棲款款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