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只知香靈子調(diào)香為一絕,想尋她拜師的女子更是多得擠破了頭。
她沈降霜確實也有些天賦的,上一世的自己已是嫁作人婦之后才學(xué)起調(diào)香。
夫婿家境殷實,但沈降霜并不受寵,家里抬了好幾個姨娘,并沒有人去請教于她。
她倒也有了空閑去學(xué)之前未學(xué)過的,算有得有失。
對于當初的她,學(xué)習(xí)這些卻只不過是為了消磨時間。
她心中一直渴望的,卻還是能讓自己的夫婿能看自己一眼。
她學(xué)得晚,為了拜香靈子為師,尋得香靈子之后又苦苦跪求了半個月,絲毫不顧周圍人的眼光。
許是香靈子被她打動,這才勉強接受了她。
可惜即使就算她拜入了香靈子門下,沈降霜的夫婿依舊對自己沒有興趣。
而成為香靈子徒弟之后,她為了討好師父,更是親自服侍起了香靈子的起居飲食。
她天不亮便在師父房外等候,直倒晌午才回去。
香靈子對她的挑剔就如同調(diào)香一般嚴苛,即使如此,沈降霜還是就像討好身邊所有人一樣,日復(fù)一日地討好于她。
自己的夫婿十分嫌惡她,沈降霜雖無奈卻也理解。
因她在京圈中名聲差得跟那落在街角臭水溝的爛豬肉一般,既才貌不全,又粗鄙不堪。
打從她嫁了人,只有沈云依還時常來看望她,沈降霜起初還頗為感動,只是時間長了,后宅腌臜之事心中也漸漸明了。
與小姑子暗渡陳倉的勾當也不是一兩個后宅發(fā)生的事了。
她是個管不了事兒的主,雖發(fā)生在她身上,她也只能偷偷抹淚,然后當作無事發(fā)生。
她曾找過最好的女夫子學(xué)習(xí)過最標準的儀態(tài);找過最好的教習(xí)先生學(xué)習(xí)四書六藝。
只可惜自己的夫婿從不愿見她,更不屑去重新了解她。
而兩年之后,沈降霜的調(diào)香技術(shù)已經(jīng)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不僅將香靈子的調(diào)香技藝學(xué)了十成十,自己更是又研制出了好幾種雅香。
本該風(fēng)光明媚揚眉吐氣之時,夫婿卻告知她:夫婿不喜她拋頭露面。
她便又自作聰明地化了名為靈浮子,將自己研制的香投轉(zhuǎn)到京中售賣。而“浮”同“附”,倒有了幾分承蒙香靈子師恩的意味來。
她研制的香品種不多,也不是什么絕香,但靈浮子的名氣在京中隱隱就要蓋過香靈子,她師父看著并不惱,反倒謙虛自嘲說自己沒有什么可以傳授與她了。
結(jié)業(yè)她還給沈降霜準備了調(diào)香禮物。
“此香為醉夢生,這香早些年我贈予過摯友阿玉,只是阿玉紅顏薄命。這香在世間消匿了許久,如今我將它贈予你,你若喜歡,便日日擦帶在身上?!?p> 沈降霜欣喜收下醉夢生,醉夢生的名號當年在京中盛傳多年。
如今師父贈予此香,她在師父心中的地位豈不是如同當年阿玉姑娘了?
奇怪的是,在她用香后不久,從自己的夫婿并不待見于她,到后來竟破天荒地與她同了房。
她不免有些受寵若驚,將醉夢生視作珍寶。卻不想之后自己的身子卻漸漸羸弱。
不過半年之后,沈降霜虛弱得連自己行走的氣力也無,許是知道自己已經(jīng)石藥無醫(yī),夫婿還命人做了輪椅,讓下人推著她在院中行走。
沈云依見她生了重病,來府上探望她的次數(shù)也愈發(fā)頻繁。
沈降霜這次卻連掉眼淚的氣力也沒有了。
反正已經(jīng)石藥無醫(yī),何不將醉夢生的香料弄個明白?
她如今唯一的念想,也只能在香中寄托了。
雖拖著孱弱的軀體,但很快沈降霜便分解出了香料。
香料爾爾,甚至能在尋常街上買到香料,只有一味香料她卻難以理解。
朱砂草并不能做香料,它既無香無味,又藏在其他香料中不易被發(fā)覺,而醉夢生里卻摻和了大量的朱砂草…
……
往后的日子落了秋,沈降霜越發(fā)夢多,經(jīng)常夢到十五歲那年回府之時。
許是太想回到過去,沈降霜醒來后時常悵然。
她身子越發(fā)虛弱沉重,躺在床上昏睡的時間也越來越多。
一只白貓枕在她床榻旁微微打著呼嚕,奇怪的是來服侍的婢女并不攆走它。
她這次又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在夢中,她聽得夫婿與沈云依說笑。
“那老女人果真是善妒的,沈降霜蠢到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依依,我與這女人當初同房也只是配合那香料,香靈子那婦人說只有同了房,那勞什子香才能發(fā)揮作用?!?p> 男人話語輕快,對于話中那個與他同床共枕過的女人,他心中沒有一絲憐憫。
沈云依的嬌嗔埋怨跟著傳來,沈降霜此刻卻想逃離這個夢境,早些醒來。
她其實很早便知道自己是夫婿與沈云依之間的絆腳石,只是她沒想到身邊所有人都盼著她去死。
她死了,他們二人以后舉案齊眉也好,比翼雙飛也罷,都與她沈降霜沒有半分干系了。
她心中不甘,卻也生不出什么恨來。
是這輩子自己蠢笨,也是自己沒有能力識人不清。
她直到現(xiàn)在才明白,朱砂草原來是一味慢性毒藥。
如罌粟花一般美麗絢爛的事物,果實里卻包裹著惡心的毒瘡。
醉夢生對處子之身的女人無害,對婦人卻是一抹帶了毒刀子的致命香。
只怕當年的花魁阿玉,也是死于此香吧。
……
據(jù)說沈降霜咽氣后,在場的幾個婢女只聽到窗外有畜牲嗚嗚怪叫,聲音如同孩童哭泣。
再等她們打開窗之時,只看到不遠處立著雪白的一團絨球。
原來是只貓!
眾人松了口氣。
而等到七日后沈降霜下葬落了棺,那只白貓不知道從何處跳來,睡在棺柩上不愿再走。
“這畜牲怕不是想要陪主人一起下葬!”人群中人們驚呼奇怪。
“造孽喲,俺們瞧著靈堂上也沒有一人是真正為夫人傷心的。其實這夫人性子溫和,平時對俺們下人挺好的……唉。”
人群中私語漸起。
“這貓好像就是夫人嫁過來那幾日在院子里撿的那只白貓啊。唉,那些貴人吶,還沒有一只貓情深義重啊。”跟隨過來的小廝悄悄跟旁邊的漢子說道。
那漢子不屑,思考了一番。還是啐了一口說道:“畜牲就是畜牲,再怎么樣都是不通人性的!”
……
等沈降霜再次夢醒,她夢過無數(shù)次的場景此刻又十分真實地出現(xiàn)在她眼前。
沒有一會兒,王大娘慌忙推開門,朝她笑呵呵說道:“原來姑娘醒了啊,你快醒醒瞌睡罷,有個貴人想見你,看來姑娘要回去享福的日子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