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故地重游
從巨艦上下來，行走在車水馬龍的城市內(nèi)，十三被眼前的場景深深震懾住了。
比起四年前，此時的拜倫已經(jīng)天翻地覆，一路走來，新的劇院、圖書館、博物館、煉金工坊......高大嶄新的建筑如雨后春筍般崛起，處處都在進(jìn)步，一切事物都顯得氣勢如虹，無人能擋，突飛猛進(jìn)，一路高歌。
街頭來來往往的人臉上洋溢著充實自信的笑容，好似無憂無慮，在十三眼中，那個街頭隨處是糞便、烏黑的臟水洼滿地、灰撲撲的的拜倫已經(jīng)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新的空氣、干凈整潔的平整地面、一個井然有序的世界。
天空中的魔法飛空艇?？吭诖a頭，龐大的機械部件從工坊中被生產(chǎn)出來然后搬上巨艦，身著法師袍的白胡子老者帶著稚嫩的學(xué)生們在街頭巷尾參觀，馬車噠噠行進(jìn)著，各種售賣精致服裝和魔法器具的店鋪從頭開到尾，十字街路口中心的花圃里繁花盛開，隨處可見的生命女神翠絲娜的雕像正展開雙臂擁抱整個世界......
十三呆呆地看著眼前恢弘龐大的城市，在他的記憶里，拜倫從未如此強大富饒且美麗，這里所有人好像都充滿活力，都對未來充滿希望，不再是以前那樣死氣沉沉。
“很繁華對吧？”招來一輛貴族專供的華貴馬車，奧黛爾帶著十三坐了進(jìn)去。
“是啊......這里的一切都很美好，”十三看向玻璃窗外用魔力驅(qū)動的車子，觀摩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城市，“甚至美好得不像原來的世界?！?p> 奧黛爾雙腿交疊在一起，從懷里摸出一支香煙：
“十三，現(xiàn)在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拜倫的表象，這座城市的確進(jìn)步了，但是所有的丑惡和黑暗也分毫不差地保留了下來，你記憶中的拜倫也依然存在，這一切的浮華美好，其實是給我們這些吸血鬼貴族準(zhǔn)備的?！?p> “所以你才要到處偷盜貴族們的寶物？”十三知道奧黛爾對自己的貴族身份很是不屑，但同時她貌似很享受自己的特權(quán)。
“不是這個原因，”奧黛爾笑著點燃香煙，吸了一口，吐出一團云霧，“我的確厭惡貴族，但是我也不同情平民?！?p> 十三沒有搭話，奧黛爾把只抽了一口的名貴香煙給彈出了窗外。
“無論時代怎樣變換，總有人會站在上面，總有人會在下面，而下面的人往往是大多數(shù)，在我看來，劫富濟貧這種行為簡直蠢透了，因為大多數(shù)人想要的不只是錢，他們想要的是凌駕于普通人之上的特權(quán)，或者說，他們想成為新剝削者。”
“帶著這種叛逆的心思，無論你給予他們多少東西，他們都會覺得是一種施舍，這讓他們更加覬覦你的地位，更想要推翻你。而我偷竊貴族的東西也不是為了去救濟窮人，我只是單純的地享受偷竊寶物的快樂?！?p> 十三覺得自己肯定不是她口中的大多數(shù)人，因為自己沒有要剝削別人的意愿：
“沒想到你還是個哲人?！?p> “哈哈哈......”奧黛爾看向十三，灑脫地笑了起來，“你是不是覺得我像個小丑？明明是個盜賊，卻在談?wù)撌澜绾腿诵?？?p> “沒有，我覺得你說的很對，只不過你說的這些好像和我并沒有什么關(guān)系?！?p> “事實上這些東西和我們每個人都有關(guān)系，說不定世界的變革還要靠我們來推動呢。”奧黛爾靠在十三身上，伸出自己白皙的左手看了起來，無名指上代表皇室的指環(huán)是如此絢麗。
“我該走了?！?p> 當(dāng)馬車拐過一個街道，一條忙碌的街道豁然顯現(xiàn)，各種機械工坊的辦事處坐落在此，十三曾經(jīng)在這里當(dāng)過學(xué)徒，到了這里，他已經(jīng)能找到回家的路了。
“你要去哪兒？”奧黛爾問。
“回家。”
“你還有家嗎？”
“要去了才知道?！?p> 十三擔(dān)心她的挽留，于是把車門微微打開，隨時準(zhǔn)備跳出去。
奧黛爾知道他有自己的執(zhí)念，也不再多說什么，從兜里拿出一張早已寫好的紙條，笑著遞給他。
“有時間記得來找我，搭檔?！?p> “我盡量?！?p> 接過紙條，十三跳下馬車，目送華貴的馬車漸漸遠(yuǎn)去，直到馬車消失在拐角，他把手中的看也沒看過的紙條撕成了碎片，扔進(jìn)了垃圾桶。
“為了不讓預(yù)言發(fā)生，我們最好不要再有任何交集?！?p> 重新回到人類世界，十三并沒有太多的感慨，唯一值得驚嘆的是奧黛爾所說的“記憶中的奧拉”果然真的存在。
沿著記憶中的道路邁動腳步，繁華純凈的世界漸漸離他遠(yuǎn)去，走過嘈雜的機械工坊之后，城市漸漸變得不像之前那樣光鮮亮麗了，通往城郊的道路還和往常一樣破敗骯臟，走在其中，他好像穿過了時間，又回到了四年前。
路過當(dāng)初被?？艘u擊的樹林，那里已經(jīng)被生銹的鐵鏈和斑駁的告示牌圍了起來，嬉鬧的孩童正在附近玩耍，從后面跟來的大人對著孩童們一頓訓(xùn)斥，揪著他們的耳朵離開了。
回憶起在樹林中被福克槍殺的可麗雅，十三覺得自己是如此幸運，雖然經(jīng)歷過非人的折磨，但是他至少活了下來，不像其他人那樣，要么慘死，要么變異。
身著一級審判官制服的十三出現(xiàn)在平民居住的區(qū)域，路上的行人還以為自己犯了什么大錯，看也不敢看他一眼，全都低著頭迅速離開了，其中還有十三以前認(rèn)識的熟人，不過他也懶得和他們打招呼了，免得讓他們以為樹林里死掉的人又活過來了。
走過坑洼不平的道路，十三來到那幢索沃留給他的小屋，此時的小屋依舊比四年前更加破敗，門板和窗戶都有破損，墻皮也有些脫落。
唯一不同的就是此時的屋子里已經(jīng)有人住了進(jìn)去，十三從沒有玻璃的窗戶邊朝里看去，一個女人正在一邊做飯一邊哄睡背上的孩子，原本空蕩蕩的屋子里被添置了一些床鋪和桌椅之類家具，不像以前那樣家徒四壁了。
“夏皮羅，今天這么早就回來了嗎？”
感覺到窗邊人影的閃動，屋子里的女人停下手中的動作，在圍裙上擦了擦水，過來打開了門。
“夏......”剛剛邁入中年的女人臉上帶著欣喜的笑容，但是在看到門外穿著審判官制服的男人，她立馬變得一臉驚恐，“審判官......”
十三還沒來得及說話，女人卻已經(jīng)癱軟下去，捂著臉哭訴道，“我已經(jīng)告訴過夏皮羅不要參加異教團，可他偏偏要去......”
十三推測她好像誤會了什么，提醒道，“我并不是來給您帶來噩耗的，女士，我只是來看看這幢房子的。”
“真的？”女人總是天真的，聽到來人與自己的丈夫無關(guān)，她立馬停止了哭泣，抱著孩子站了起來，“尊敬的審判官閣下，我的名字是......”
“不用告訴我你的名字，你只需要回答我?guī)讉€問題就行了。”
“您請說?！边€紅著眼睛的女人一邊哄著孩子，一邊等待著十三的問題。
“你們......應(yīng)該不是這幢屋子的主人吧？”
女人點點頭，“這是我們租住的屋子?！?p> “租的？誰租給你們的？”
“是一位善良的貴族小姐，我們并不知曉她的名字，我們住在這里一年多，也僅僅見過她兩次?！?p> “貴族？”十三有些發(fā)愣，在被福克抓走之前，他不記得自己和任何貴族有過交集，“那人長什么樣子？”
“她長得......”女人下意識就要回答，卻突然想到那位貴族小姐是拯救了自己一家的人，審判官要打聽她肯定沒好事，于是在稍微停頓之后，她繼續(xù)說道：
“她長得很漂亮。”
十三等了等，詫異地看著她，“然后呢？”
“沒了，就是...長得漂亮?！迸寺曇粲行╊澏?。
看到對方胡亂亂瞟的眼睛，十三當(dāng)然知道她在撒謊，“好吧，打擾了?！?p> 不過估計再問也沒什么結(jié)果，于是在最后打量了一眼這幢老師留下來的房子之后，他對女人微微點頭，然后轉(zhuǎn)身離開。
“哦，對了，”剛剛準(zhǔn)備邁動腳步，十三又想到了什么，回頭看了一眼簡陋屋子的墻角，朝女人說道，“墻角的地下有之前屋主留下來的遺物，現(xiàn)在歸你們了?！?p> ......
無家可歸的十三摸了摸這件軍服里本就有的幾十個金幣，準(zhǔn)備在靠近魔法學(xué)院的地方先租一間房子住下。
不過當(dāng)他漫無目的走過機械工坊附近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寬闊的街道上十分熱鬧，身著工裝的粗壯男人們聚集在一起，人數(shù)極多，他們幾乎擠滿了整個街道，手里舉著寬大的橫幅和牌子，上面寫著“提高薪資”“還我工作”之類的標(biāo)語。
“幾年過去，還是一副老樣子?！?p> 十三對類似的運動已經(jīng)不感到稀奇了，早在四年前，他就已經(jīng)見過許多次這樣的場景了，這是被科技魔法擠占掉職位的人們自發(fā)聯(lián)合起來的抗議，按照慣例，他們會像提前計劃好的一樣，從不同的街道中涌出來，在魔法學(xué)院門口走一遭，然后又各自散去。時隔四年，除了參加游行的人數(shù)多了一點，街道建筑更加寬闊美麗之外，熟悉的步驟幾乎沒有任何變化，這讓十三不得不懷疑他們游行是不是發(fā)自真心的，又或者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自從科技魔法從法索帝國傳出之后，很快在東陸的奧拉、法索、德洛斯三大帝國以及幾十個小公國之間引起了巨大的變革，機械與魔力融合的超凡科技讓原本許多需要人工操作的地方都被機械代替，大量的工人失業(yè)，這也是抗議的原因之一。
科技魔法誕生不過幾年，但是其對原本世界秩序的沖擊已經(jīng)觸目驚心，世界在迅速變化，戰(zhàn)爭也在悄然逼近。
不過不得不提的是，科技魔法的發(fā)展的確讓世界變得更美好了，鋼鐵鋪就的線路和飛空艇把原本極易分裂的國家聯(lián)合起來，照片的出現(xiàn)讓人們得以紀(jì)念年輕時的樣子，機械義肢讓殘疾人也能和普通人一樣活動自如，鋼鐵巨輪的誕生終于可以開闊原本人類從不敢涉足的未知海域......
不過事情的好與壞都是相對的，就像奧黛爾說的那樣，無論世界怎么變革，總有人站在上面，總有人站在下面，舊的秩序?qū)⒁蕴碌闹刃蜻€在建立中，現(xiàn)在的奧拉，就處于這兩者之間的過渡階段。
如果和不同人的談?wù)撈饢|陸歷九百九十六年，一定會得到截然不同的回答。
貴族們會覺得這是一個好時代，一切都在進(jìn)步，世界是如此美好。工人們會說這是一個糟透的時代，他們整天在昏暗的工坊里做工，卻只能得到極低的薪資。
不過對于十三來說，好與壞都不重要，因為他只想到魔法學(xué)院讀書，至于別的事情他根本沒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