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黑白現(xiàn)收慈三魄
第一章她選擇死亡
一
余絳來到約好的地點,眨了眨懶散的眼皮,安慰疲憊的焦點。找不到目標的瞳孔,看不到未來的雙眼,還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無意識地抬頭轉(zhuǎn)向窗外,一個瘦矮白嫩的女孩子迎面走來。
齊耳短發(fā)服帖中分,露出略微散亂的眉,杏仁眼清亮分明,鼻高嘴粉紅。不算齊整的五官,幸好配了一張圓圓的臉,算得上清秀可愛。
還有一點動人的地方,微微咧嘴的時候有兩個梨渦,一下子甜美明亮了起來。十六七歲的青澀,真是充滿美好和希望啊。
女孩子熟練地進門,在自己對面坐下。飽滿的紅嘴生動了起來,聲音清冽稚氣。
“余絳,考慮好了沒有?!?p> 余絳雙手握住溫暖的奶茶杯,慢慢呼吸了兩下,看著對方明亮的眼睛,這樣年輕的身體,青澀的面孔,居然做了這些事。
這個世界,果然沒什么可存在的必要了。還有什么值得留戀的呢,于是堅定道:“考慮好了,連后事都安排得無可挑剔?!?p> 女孩便不再廢話,從身側(cè)暗綠色小皮包里拿出一個純白色的瓶子,放在余絳面前,頭微微一歪,咧嘴露出兩個甜甜的梨渦道:“用量足夠,注意事項也都在說明書上。”
余絳把裝著報酬的信封放在女孩面前,帶走純白色的瓶子,面無表情但語氣溫和道:“謝謝。”
女孩卻突然撐著頭,眼睛笑成了月牙道:“沒事,到時候再一起謝,這點費用可不夠?!?p> 說完也不等余絳說話,便起身離開了。
余絳看著那個歡快的身影,有一些不解和猝不及防。
算了,都準備離開了,不解干嘛呢。
漆黑的夜晚,感官變得尤其敏感,仿若回光返照。
余絳吞下藥之后,便和自己的身體一起陷入了沉睡。再次醒來,卻是聽到了阿姨鑰匙串搖動著開門的聲音:“余絳啊,今天你們寢室門口沒有垃圾啊,看來阿姨的話你們終于聽進去了?!?p> 阿姨進了門,昏暗的寢室,便順手開了燈。一邊寫墻上的內(nèi)務記錄表一邊掃了一眼寢室:“余絳啊,怎么一大早就躺在地上,實在還沒睡夠的話,再上床睡嘛,反正阿姨已經(jīng)查完房了。”
阿姨填完表,發(fā)現(xiàn)地上瑜伽墊上平躺的余絳毫無反應,突然后背一涼,心里一抖,有些顫抖走近余絳的尸體道:“余絳,你有什么不舒服嗎?!?p> 余絳看著害怕的阿姨和冰冷安靜的自己,輕飄飄的站在一側(cè),仿佛死的那個人不是自己。她只是在看一場電影。
阿姨近了發(fā)現(xiàn),余絳面色發(fā)白,嘴唇烏青。冬天,冬天人怕冷都是這樣的。何況她睡在地上。可是為什么,她一點熱氣都沒有呢。
阿姨覺得涼氣順著僵硬的腳踝一路爬到后腦勺,心里抖得厲害,發(fā)不出聲音。
昏暗的房間仿佛一瞬間變成了冰冷陰森的地窖,透著綿綿的鬼氣。
沒了知覺的手停在小巧的鼻子前,阿姨等了很久,沒有熱氣冒出來,一點都沒有。除了寒冷,就是微微拂過的陰風。
阿姨突然怪叫一身,尖亢銳利,雙腳一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丟掉手里的紙筆鑰匙,往后一直蹭,拖著到了門口。
死人了,出大事了,她不過是例行查房而已,遇到了死人,一個死在她管理的寢室里的學生。
余絳見狀,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解氣。這個阿姨老喜歡對她說教,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好像她做了什么罪大惡極的事,今天被嚇了也是活該。
于是好心情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尸體,干凈體面,齊齊整整,到時候人一來,往棺材里一裝,不管火化還是土葬,都很方便。
自己死前一直很忙,倒不覺得麻煩,要把想到的能做的事都做好,免得給別人留下麻煩。她從來都不想麻煩別人的。
地上的阿姨終于回過了神,再次確定地上的人死透了之后的,便下樓打電話給武保處,余絳輔導員,以及片區(qū)警察局。
余絳覺得無聊,這么久了居然沒有鬼差來抓自己交差,難道是因為自殺的原因?
新年放假,教學樓基本都空了,也沒嚇著什么人。自覺還是很善解人意的。
武保處先來,清空了樓層,封了現(xiàn)場,和阿姨一起急急忙忙將余絳的信息給學校相關(guān)部門溝通,如何最快最好處理這件事情。
新年第一天,大學發(fā)生這種事,上熱搜那就是把之前長的臉都給扇光了。
輔導員剛生完小孩子不久,不敢進余絳的寢室看尸體,更怕帶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回家。只好和阿姨待在值班室,幫助給學校提供該學生的信息。同時焦急等待該學生的家長。
幸好他們都在外打工,距離這里不算遠。
余絳隨著這些為了自己的尸體忙前忙后的人前后奔走。她發(fā)現(xiàn),自己作為一個鬼魂,沒什么怨氣,居然魂魄不散,更不懼日光。而且沒有遇到別的鬼魂,學校里鬼魂應該不少啊。
去年跳水而亡的那個大一新生不知道長什么樣子,會不會遇到。遇到的話,也有個人說話,到底是校友嘛。
兀自亂想著的時候,余絳的父母已經(jīng)到了現(xiàn)場,看到余絳開始僵硬的尸體。
余絳在一旁看著他們,覺得表情肅穆沉重帶點悲痛之外,和往常并沒有什么不一樣。
余爸只隨意看了看余絳的尸體,便被學校里的領(lǐng)導和公安局的人叫走了,大概是交涉余絳死后的各項事情。
余媽抿著嘴蹲在余絳身旁,眼里泛著水光卻不聚落。頓了頓,便上余絳的床抱下一整套的床單被套,齊整鋪在一旁,將余絳抱了上去。
飄著的余絳自然是沒有感覺的,大約余媽覺得她女兒會溫暖柔軟一些吧。不過余媽的力氣倒是出乎余絳的意料。
余媽自從余絳上小學寄宿她姨家之后,便和余爸去大城市的邊緣打工了。余爸做體力活掙得多一些,脊背漸漸磨損。余媽做的包裝工,手速快,卻漸漸沒了在家里時的力氣。
余媽開始給嚴絳收拾東西,干凈利落,跟余絳記憶中的媽媽一模一樣。
余絳在一旁飄著,幫不上忙,看著看著便胡亂想起一些往事。
爺爺奶奶是最傳統(tǒng)的農(nóng)民,所以重男輕女,所以對孫子比對外孫好,對外孫比對外孫女好,對外孫女比對孫女好。
其實孫女和外孫女都是女孩子,按道理是孫女更親近一些的。大概是自己這個孫女懶惰倔強了些,外孫女卻乖巧又聽話吧。
大約是三年級的時候吧,余爸余媽都沒回家過年,余絳帶著弟弟到爺爺奶奶家過年。那時姑姑家的大哥哥大姐姐都在。
爺爺正拿著毛筆教弟弟抄寫家譜,要把分別燒給哪位祖先冥幣的封面各自寫好分開,不然怕祖先們收錯。
大表哥已經(jīng)上了初中,也在一旁看著。
大表姐帶著余絳把過年要吃的菜都洗干凈,等奶奶回來燒菜。
奶奶回來的時候帶了幾個梨和米面白餅。趁著余絳去地里摘大蒜的時間,奶奶把梨和白面餅分給屋子里的三個孫子,自己便去領(lǐng)居家借東西去了。爺爺依舊坐在桌子旁,一邊抄家譜,一邊慈愛地看吃著東西的孫子。
回來的余絳站在門外看著,覺得這個世界距離自己有些遙遠。就像遠在他方的爸爸媽媽一樣。
不過就算他們還在家的時候,余絳也沒覺得有多開心。他們一年總要吵幾次架的。有時候吵得兇了,便會兇狠地說離婚之類的事情。
然后余媽便會收拾東西,要到外婆家伙或者姨家去。而余爸則是瞪著眼,等余媽出了門便將地上坐在毯子上的余絳弟弟抱進房間,和自己睡在一起。然后留下余絳一個人坐在地上的毯子上,有些冷。
余爸說:“離就離,分就分,誰怕誰。兒子歸我,女兒歸你?!?p> 然而余媽已經(jīng)氣呼呼走出家門很遠了。
余絳看看房間里睡下的爸爸和弟弟,再看看已經(jīng)沒有了媽媽身影的門,瘦小的臉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不能理解的難過。
這個場景余絳記得很清楚,盡管她才四五歲,可是和九歲在爺爺家過年的那個場景一樣清楚。
她想,可能是當時的自己便已經(jīng)開始游離于這個世界之外了吧,所以看得很清楚,記得很清晰。
其實本就話少的她更加沉默寡言,不討人喜歡。只是讀書倒是專心了起來,漸漸得了前幾名,余媽余媽倒是對她關(guān)心多了些。每次打電話來除了問吃穿,便是問有沒有好好學習之類的。
甚至于后來上了市重點高中,又考了重點大學,倒是出乎村里好些人的意料。沒想到那個沒什么存在感的小姑娘倒是個讀書的料,不聲不響就成了大學生,給她爸媽長了好些臉。
余絳沒回憶到更多,余媽已經(jīng)把她的東西都收好了。似乎還叫了買了車的舅舅,已經(jīng)到了宿舍樓下。
余絳不知道余爸和學校說了些什么,因為她跟著余媽上了車沒多久,余爸也上了車,一行人便向老家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