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去花翎國路程數(shù)十日,若是以車馬堂而皇之的出行,勢必太引人注目。而為了隱蔽防止追蹤,天璇選了人跡罕至的小路,小路曲折彎彎繞繞,時不時會竄出飛禽走獸,延誤進(jìn)程。期間還要翻過一座叢林密布的大山,更增加了出行的難度和天數(shù)。
翻過白馬山,便屬于花翎國的地界了。掐指一算,她已風(fēng)雨兼程地足足走了二十三天,可距她的目的地幽都,尚且剛剛過半。
多日以來她風(fēng)餐露宿,餓了就吃樹上的野果子,渴了就飲山中的泉水。以天為被,以地為床。偶爾運氣好能在路上遇見個破廟,進(jìn)去躲躲風(fēng)雨。實在沒有,便草草在樹上睡下,剛開始一翻身就要摔的一身泥,不過后來也習(xí)慣了,如今睡覺要比死人都老實。
僅僅是睡姿老實而已,感官還是十分清晰警覺的。
這不剛一入睡便碰上了一伙山賊,強(qiáng)搶富家公子的橋段。只不過那公子卻十分古怪,臉上戴這個銀狐面具,令人看不清他的真容。一般高手才如此故弄玄虛,可天璇看他的身手,竟像是個不會武功的尋常人。更讓人覺得怪的是,他身旁帶著個半大的小女孩,約莫七八歲的樣子,用紅繩梳著兩根羊角辮,面容清秀可愛,是個十足的小美人坯子。
此時畏畏縮縮地躲在那人身后,恐慌地看著那伙山賊,弱弱地喊了聲:“爹爹。”
天璇一般不愛管閑事,有道是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她也懶得操那份閑心。而且她此次出行的目的是暗殺花翎國太子,任務(wù)艱巨,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山賊乙露出垂涎欲滴的表情,轉(zhuǎn)頭沖身邊的頭目道:“大哥,我跟了他們好幾天了。出手十分闊綽,那些流民和乞丐都把他供做狐仙呢!”
山賊丙直直點頭附和:“是是是,我也看到了。一人破碗里賞了那么大一塊金疙瘩!”他比劃著半截大拇指般大小,“這夠那幫人活一輩子的了!”
山賊丁咧嘴一笑,道:“誰知道那人身上究竟有多少塊金疙瘩?”
山賊甲終于發(fā)話,嘿嘿一樂,呲出一口大黃牙道:“那我們就把他綁上,扒了看看不完了?”
果然,竟是犯了出門在外的第一大忌諱,露富。眼看著他們步步逼近,她也懶得去幫忙。畢竟出來混江湖的,必先懂得這江湖上的規(guī)矩。讓那伙人給他上上課,也好。
于是天璇躺的愈發(fā)心安理得。
只見那山賊丁像是看見什么新奇物事般的,眼露精光道:“這小閨女長得真俊俏,不如把她賣到青樓去,想必能值不少銀子?!?p> 說著伸手便要去拉,那小姑娘沒見過這陣仗,立刻嚇得哭爹喊娘。
反觀那富家公子卻風(fēng)輕云淡地立在那里,一派泰然自若的閑閑姿態(tài)。月華落在他淡青色的長袍上,他將頭微微一轉(zhuǎn),狐貍面具即刻鋪了一層微弱的銀光。
只聽他不慌不忙地開口,聽起來竟有幾分溫潤和煦。
“你們要多少說便是了,何必舞刀弄槍,傷了和氣。”
天璇聽了差點從樹上跌下來,這人莫不是不知江湖險惡,人心難測么。像他這般毫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公子,還拖著個半大的孩子。像散財童子般走了幾里地,還真認(rèn)為這幫山賊是講道理的?
“錢我們自然要的,這小姑娘也是不能放過的。如果你肯讓你閨女乖乖的跟我們走,沒準(zhǔn)我們老大就大發(fā)慈悲的放了你?!鄙劫\乙說。
只見那狐面公子淡淡地?fù)u了搖頭,似乎有些為難:“不行的,阿花得跟我走?!?p>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山賊甲揮舞著三尺長的大刀朝他沖過去,準(zhǔn)備來個殺人越貨。只聞那狐面公子悠悠地嘆了口氣,十分惋惜道:“還是沒辦法了么。”
山賊甲扯嘴一笑,肅殺之氣盡顯:“別啰嗦,受死吧!”
隨即鐺地一聲,那青銅大刀滾落在地。
山賊甲一臉震驚地朝身后望去,只見一黑衣女子斜靠在樹上,一條腿在半空中隨意地蕩著,另一條則是托著手臂,輕輕地扶著下巴。一臉看好戲的神色,另一只手則是顛著石子,一下一下十分有節(jié)奏似的。
山賊甲被那石子的內(nèi)力震的,半邊身子酥麻。手不停在袖中顫抖著,面上是藏不住的驚慌,試圖極力掩蓋住。
“敢問閣下是何人?”
那樹上的女子并未答話,只是掩著口鼻打了個哈氣,一副你打擾我睡覺的樣子。
山賊甲見狀雙手抱拳,語氣十分恭敬,看得眾人一頭霧水。
“不封寨向來與江湖人士無糾纏瓜葛,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姑娘如此,是想斷了我們的財路么?”
山賊乙耐不住性子嚷道:“是啊,哪來的毛丫頭。趕緊給大爺滾你娘肚子里去!”說話間那人的舌頭便被無聲割下,瞬間鮮血噴涌而出,痛苦地在地上打滾。
山賊丁怒不可遏,揚(yáng)言要殺了她給二當(dāng)家報仇。
山賊甲目光觸及到那泛著寒光的兵器上,一只染著血虎獸雕刻的栩栩如生,威風(fēng)凜凜。隨即臉色猛地一變,一滴冷汗從額間滑落下來。
那暗器上刻的便是亙古神獸之一,白虎。
而它的擁有者,便是那人人唯恐避之不及,談之色變的暗殺組織。落月教的玉面羅剎,北斗七星教徒之一,天璇。
“大哥,想什么呢?快殺了這娘們兒,給二哥報仇??!”山賊丁目光恨恨地看著樹上那女子,似乎要噴火了。
“住嘴!”山賊甲厲聲道。
心想,二弟如今還有命在,要多虧了她手下留情呢。
隨即兩手一拱,沉聲道:“多謝姑娘不殺之恩。我這二弟平日里跋扈慣了,是我管教不當(dāng),如今有勞姑娘出手教訓(xùn),還請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要同他一般見識?!?p> 她原本沒想出手如此重??赡侨苏f話實在不中聽,要她滾回娘胎肚子里去,她娘是誰,這案還沒破呢,怎能容他胡說八道。
隨即輕哼了一聲,算是答應(yīng)了。
山賊們見狀,紛紛撤退??v使有心不甘情不愿的,也被老大狠狠一眼給瞪了回去?;爻掏局?,有人不死心地問道:“老大,我們不封寨雖不是什么大門派,好歹也是一般人不敢輕易得罪的。如今這般沒臉面地?fù)淞丝眨瑢斫腥嗽趺凑f咱們?”
山賊乙痛苦地捂住嘴心想,老子跟了那兩人好些日子了,如今全他娘的白費了。
“還臉面,有命在就不錯了!”他眼睛發(fā)紅地瞪著那人,道:“你以為我不想給二弟報仇?知道那娘們兒是什么人么?嗯?”
山賊丙撓撓頭,道:“總不會是落月教的人吧,哪里有那么倒霉?!?p> “就是落月教!”
“啊?”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落月教的玉面羅剎,天璇。”
天邊的夜色深沉,山中瘴氣在此凝聚,匯成一股濃的化不開的迷霧。天璇從樹上一躍而下,像只黑貓一般悄無聲息。
那名為阿花的小姑娘,歡喜雀躍地跑到那攤血前,將她的兵器從中撿起。像獻(xiàn)寶似的遞到天璇的跟前,天璇怔了一怔,低頭看著那半大的小姑娘。
驀地一笑,“小姑娘膽子蠻大嘛,剛剛怎么慫了?”
若是一般孩子,見到那沾血的利刃,怕是早早躲到八丈遠(yuǎn)了??伤堑慌?,還一反常態(tài)的將那利器握于手中,實屬奇特。
“有姐姐在,阿花就不怕了。”女孩兒軟糯的聲音傳來,一雙靈動的杏眼有幾分喜悅和期待,白嫩的小臉粉撲撲的,看起來十分純良無害。
“因為姐姐和阿爹一樣,都是好人?!?p> 這她接過虎紋利刃,用袖子蹭了蹭上面殘留的血跡。瞬間將它收進(jìn)袖子當(dāng)中,小女孩驚奇地看著眼前一切,小手指著下巴,有些好奇卻又不敢問。
這女孩著實有趣,竟說她這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是個好人。好像很久沒聽見有人這般夸她了,竟有些懷念。
隨即食指蜷起,摸了摸她粉嫩的小臉蛋,笑著說道:“那你就跟好人姐姐走吧,不要你爹爹了好不?”
阿花睜大雙眼,好奇道:“那姐姐會給阿花買糖吃么?”
“會,要多少有多少?!?p> “那好啊,阿花就跟姐姐走。阿爹她小氣,不肯給阿花吃糖,說吃多了牙里會長蟲子。姐姐,爹爹說的是真的么?”
天璇摸摸她的頭,滿口胡謅:“假的,騙你的?!?p> 只見她小臉立刻塌了下來,那神情似說,她早就知道會這樣。
“阿花,過來?!蹦呛婀尤崧暤?,“不要給人家添麻煩?!卑⒒勓裕牟桓是椴辉傅刈吡嘶厝?,站在他身邊。
狐面公子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嘆息一聲。
隨即朝天璇的方向看來,語氣柔和不卑不亢:“多謝姑娘出手相助,胡某感激不盡?!?p> “不謝?!?p> “不知姑娘芳名,要去往何處?夜已深,山中瘴氣漸濃,不如隨我父女二人回客棧休整,明日再行趕路可好?”
他的聲音似羽毛般輕柔,讓人總有種莫名被撫慰的感覺。
天璇頓了頓,才道:“不了,城中人多眼雜,多有不便。多謝你的好意,記住以后出門在外不可隨意露富,難免會被有心人盯上。你這般……”
她想說弱不禁風(fēng),臨時改了話頭道:“嬌貴。更要注意要時刻保護(hù)好自己。”
話剛一說完,又覺得不對。嬌貴這一次形容女子便罷了,用來形容一個男子怕是有失體面。
不過說出去的話,跟潑出去的水一樣不能收回。
聞言,狐面公子像是低低的笑了,笑聲宛如石入潭水般清澈動人。
“那就多謝姑娘掛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