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毒
明明這小姑娘渾身已經(jīng)傷痕累累。
卻從頭到尾，每喊過一絲句疼痛。
她忽然想起來，上一世正在灼燒的水碧，躺在自己懷里，說
快救救夫人。
她那時候，臨死的時候，明明被火燒的皮開肉綻，白骨森森
卻也沒喊過痛的。
也是沒有流淚的。
水碧趴在地上，也沒有言語，只短短幾分鐘，那地上便有了水漬，也有了好像不知哪里傳來的輕輕啜泣的聲音。
“奴婢該死。。。。。”那聲音低低的，似有隱忍，似有愧疚，似有罪惡，更多的，卻是如暴風(fēng)一般席卷而來的悲痛。
她恍若隔世。
謝希楠以為的膽小而謹慎的那個姑娘，卻似乎從來沒為她自己落過淚。
她救了落水的自己，挨板子的時候沒有哭。
她在火里被那火一絲一絲一寸一寸燒的燃燒殆盡的時候，也沒有哭。
但是她們搬來鳳來院的時候，她哭了。
喂自己喝藥的時候，她哭了。
這次，又哭了。
她并不膽小，也不謹慎。
相反，這等隱忍，卻是自己都比不過的。
“疼嗎。。。我打你的時候。?！?p> 謝希楠輕輕問道，她低著頭，那聲音有些縹緲，卻讓地上的人兒顫了一顫。
那頭埋的更低，嗚咽聲更大
“不疼。。不疼小姐。。。不疼。。?！?p> 謝希楠緩緩蹲下，強迫面前的姑娘抬起頭來。面容仍然清清淡淡，但是因為咳嗽，面上還帶了微微潮紅。
那少女滿臉都是淚花，眼睛已經(jīng)哭的腫了起來，圓圓的臉蛋依然可愛。
卻已經(jīng)沒有從前的靈巧。
謝希楠把她淚珠拂去，那臉蛋柔軟細膩，手感極好。
“水碧，我還不會死?！?p> 水碧微微一僵，隨即滿臉都是不可置信
“真的嗎。。。”
那表情有些滑稽，讓謝希楠有點想笑，不禁又摸了摸她的臉蛋
“你沒聽見她說，明天還會過來，所以這應(yīng)該不是烈性很猛的毒藥，應(yīng)該還有一段時間?！?p> “只要我在這段時間里，找到解藥提前服下就好了。”
但是，只有幾天。
上一世，謝晶晶是喝了那湯6天才走。
不知道自己這次又能撐幾天。
看著那管事媽媽離開的方向，那嚴(yán)肅而令人作嘔的姿態(tài)還在眼前。
謝希楠眸子微微發(fā)寒
不管怎么樣，都不能就這樣死了。
那為主院辦事的老奴才倒是個威脅。。。
比方氏要聰明的多。
不能留了。
她想起前兩日去叮囑謝鈺做的事，略一思索。
看來計劃得變一變了。
而另一邊，謝家主院。
管家媽媽站在桌前，面上是一番討好諂媚。跟白天嚴(yán)肅刻板的自己截然不同。在方方正正的臉上有些奇怪。
謝月喬不想看她，便把頭轉(zhuǎn)到了一邊，不耐煩道
“她真的喝了？”
謝月喬坐在桌前，輕輕轉(zhuǎn)著手邊的青瓷茶碗，若忽略眉眼間的狠厲，倒也是個嬌嬌小姐。
“千真萬確，奴婢親自看著她把那湯灌下去的?！惫苁聥寢屨~媚道
“而且不止如此，老奴斗膽，還替二小姐，小小的教訓(xùn)了她們一下?！?p> 謝月喬終于來了興趣，抬起頭來
“怎么個教訓(xùn)法？”
管事媽媽附在她耳邊說了一陣。
謝月喬眼底滿意甚重，拿著帕子吃吃笑了起來。
“你是個聰明人，真好極！”
“可終于給我出了口惡氣！”
“喬喬又笑什么呢？”門外由遠漸近傳來一陣腳步聲。
方氏進門就看到管事的徐媽媽和謝月喬說著什么，逗得謝月喬面若桃花的笑。
從那次落水，自己女兒一直都陰晴不定，這副表情倒是很久沒見過了。
“母親！”謝月喬前去迎了方氏進來，臉上還是忍不住的欣喜。
“徐媽媽和月喬聊些什么？惹得這小丫頭這么高興？”
看到謝月喬心情好了，她自然也愉悅起來，自己的女兒樣貌品行樣樣不差，在這晉京也是排上號的。而這幾日謝月喬心情不佳，脾氣發(fā)的大了些，外面已經(jīng)隱隱有一些流言，令她想到就頭痛。
現(xiàn)在看謝月喬如此高興，倒是她有些多慮，看向徐媽媽眼里有一絲滿意。
謝月喬回答道“徐媽媽和女兒聊一些話本子呢，好聽的緊呢！”
這個事她沒告訴過方氏，打算事成以后再跟方氏提一提。
方氏坐下，有丫頭立馬給她上了茶。
摸著謝月喬的頭發(fā)，方氏有一些感嘆
“你高興就好了，這段時間你心緒不佳的緊，外面都有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了?！?p> “你要記得你的身份，萬不可再做這等人前失儀的事，你的仇娘一定會幫你報?！?p> 謝月喬往方氏懷里靠了靠
“娘?，F(xiàn)在不行嗎？女兒日日看著那幾個狐貍精耀武揚威，真氣的緊?！?p> 方氏眸子一泠，想想縱云那驚天的身段，只覺得牙根都氣的癢癢。
卻還是沉沉道“現(xiàn)在不可?，F(xiàn)在不到時候。那幾個狐貍精最近又剛出風(fēng)頭，挑這種時候下手很容易暴露。不妥?！?p> 謝月喬眼里一絲鄙夷，覺得方氏未免太過膽小。自己最近在做的事，等做成了誰又能發(fā)現(xiàn)是自己？
她就不信了。
堂堂謝府嫡女，斗不過一個姨娘和傻子。
眼里一絲惡毒劃過。
你這傻子，就好好體驗下我送給你的“大禮”吧。
前世謝晶晶是連著喝了6天這湯，才走，假設(shè)自己也是只有6天。
那么這就是第一天，謝希楠此時剛喝完這湯，沒覺得有什么不適，覺得這應(yīng)該是屬于那一類慢慢在體內(nèi)累積然后再一擊致死的藥。
這一次，卻想錯了。
那陣刺痛來的突然，從心底開始狠狠往上揪，揪的她整個頭皮都在發(fā)麻。
此時已經(jīng)夜深，這是專屬于寒冬夜晚的寂靜，死氣沉沉。
她痛的蜷起身子，榻上的蟬絲棉被在剛才陣痛來襲的時候，就已經(jīng)被她一個哆嗦踢到了地上去。
痛是烈火焚身的痛，比前世在自己身上燃燒的火還要燙，還要疼。
燙的四肢都要化成灰，疼的五臟六腑都要被撕碎揉爛。
身體強烈的疼痛叫囂引的謝希楠一陣陣抽搐暈厥。
那疼痛比凌遲更甚，雪白色的里衣都被疼的虛汗打濕。
她跪在榻上死死揪著絲席，緊咬著下嘴唇不讓自己發(fā)出一點聲音。
嘴上已經(jīng)有血緩緩流下，雙眼猩紅，隱忍著巨大的痛苦。
謝希楠不懂為什么會有這么激烈的反應(yīng)，現(xiàn)在頭腦已經(jīng)被疼痛侵襲，有些不清醒。
前世的謝晶晶連著喝了6天都沒聽到有什么風(fēng)聲。
某一日見她，還是春風(fēng)滿面，妝容精致，折著一直杜鵑花，笑的嬌羞又美好。
她也是在晚上經(jīng)歷這種痛嗎？
謝希楠覺得大概不會。
已經(jīng)沒法去想太多東西，整個人已經(jīng)要疼的被撕碎了。
有些絕望，她會被生生疼死在這里嗎？
前世尸首慘烈，今世也是會死的不明不白？
不可。
不可?。。?！
絕對不行?。。。?p> 這夜冷的嚇人
在這一片賅人的靜中。那斷斷續(xù)續(xù)，帶著一些極度痛苦的呻吟卻顯得異常凄涼。
等那陣翻天覆地的疼痛過去后天空已經(jīng)微微破曉。
火紅的晚霞映在精致的院落，透過窗戶打到那凌亂狼狽的榻上。
棉被還落在地上，床幔已經(jīng)被扯落，一道一道被撕成了條，能看出昨晚一定經(jīng)歷了驚人的掙扎煎熬。
房間里，卻空無一人。
謝希楠頭有些迷迷昏昏，早上起身的時候因為疼痛還沒完全消退，四肢都在顫抖。
衣衫有些不整，她踉踉蹌蹌的走著，走兩步，停兩步。
頭發(fā)完全未束，大片的墨黑披散在后背，蒼白的臉色更顯整個人柔美，倒是少了些平時那艷麗里所帶的凌冽。
謝希楠跌跌撞撞的走著，這條小路她前幾天才走過，路上鋪著鵝卵石，左右兩側(cè)一些稀稀散散的高大青柏，有些落魄。
前幾日走的時候并不覺得這石子這么硌腳，這路這么難走，可是她現(xiàn)在走著，卻已經(jīng)微微落了汗。
她坐在一邊的石子上歇了歇，姿勢有些不雅觀，卻聽有越來越近的聲音傳來。
“父親，前幾日您可答應(yīng)好月喬了，要給月喬買城里玉明苑的簪子了！”
“月喬這都盼了好幾日了。父親可不能出爾反爾了?！?p> 謝希楠是過了一會才能看得清來人的，她的眼睛一直有點花，休息了這一會有些漸好。
謝月喬和謝疏從正往這邊走著，身后跟著一些丫頭。少女一身淺粉的盤扣夾襖，臉頰白嫩非常。
此刻正微微挽著面前威嚴(yán)男子的手臂，表情像是有些氣惱，但是露出了一副獨屬于女兒家的嬌態(tài)。
謝疏從雙手負在身后，被那少女孩子氣的撒嬌惹的極其高興，面上都帶著一絲笑意
“買，月喬喜歡便買！父親何時出爾反爾過？”
一副父慈女孝的惹眼畫面。
謝希楠不禁從心底冷笑，這謝月喬前幾日才落過水，而又因為方氏，跟謝疏從有了一些隔閡。
如今一看，便也知道了，謝月喬也是為了討好謝疏從下了些功夫了。
看來要扳倒他們，還不能急于一時。
謝月喬拉著謝疏從撒嬌，絲毫沒注意前方坐著的謝希楠。
她拉著謝疏從的手微微搖晃，一片乖巧模樣。
卻看謝希楠面容微微一肅，眸子微微變冷了些。
謝月喬疑惑的往目光源頭的方向看去。
少女就坐在路邊一塊聳起的石頭上，看上去有些狼狽，一身月牙色衣裙并不規(guī)整，卻很好的襯托了那花苞一般的身段，像是感覺不到這嚴(yán)冬的冷。
她墨發(fā)未束，此刻安靜的坐在那石頭上。面色雖艷麗逼人，但是卻一副癡傻嬌憨還略帶一絲蒼白。
有些讓人禁不住的想要嬌憐。
這不就是那傻子四小姐！
謝希楠么??！
謝月喬眼里滿滿的恨意，像是要噴出火來，下一秒?yún)s被她不動聲色的壓了下去，只裝作驚訝到
“四妹妹，你如何在這里！”
輕輕上前做勢要扶住癡傻的少女，眉頭緊皺滿臉的關(guān)心
“這大冬天的怎可穿的這樣少？身邊也沒有丫頭伺候，可別凍著了?！?p> 不知道的一定以為這是一個極溫和慈愛的長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