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藍弋離開時,與范仲淹徹夜交談,他們好好分析了時下的利弊,不管這一戰(zhàn)之后,宋朝和西夏雙方誰勝誰輸,戰(zhàn)事都要到此為止了。
不管李元昊他個人愿不愿意,但是西夏國內反戰(zhàn)的情緒已經高昂,戰(zhàn)事帶來的人員傷亡,本就將人口不多的他們,受到了重創(chuàng),在說宋庭。
宋朝廷內部本來就是主站和主和一直在博弈,只是趙禎本人,最后站到了主站的這一方面而已,可是日漸凸顯的財政緊張,西北對國家的負擔越來越重。
百姓也因為連年的交戰(zhàn),疾苦不堪,和談是大勢所趨。李元昊也深知這一點,但還是不惜舉國之力,大舉來犯的目的,已經十分明顯了,就是想在談判桌上,要到足夠多的籌碼。
深知了這一點,范仲淹不可能坐以待斃,即便要和,那也是要朝著對于宋朝有禮的方面去談,去爭取。
所以,這一仗,雖硬但是一定不能在輸了,他心中十分清楚,只要這一戰(zhàn)過后,西夏無論勝敗,皆會損失慘重。
只是在一些想法上,他還是和韓琦產生了些不同,范仲淹沒有貪心的念頭,只想防御的基礎上多些空間,而韓琦他的想法,是想通過這次機會,直接將橫山拿下。
一旦奪下橫山,西夏鹽州與北方銀夏五州,全部暴露在宋軍攻擊范圍之下。并且有居高臨下之勢,西夏人不善長防守,但宋軍善長防守。這道天險奪下,要和要戰(zhàn),朝廷囊中。
然后,將涇源路上的寨砦一直延伸到蕭關與沒煙前峽這一帶,這樣一來,整個隴山防線就被甩在身后。
隴山不在是西夏人的天險,相反,會成為宋朝西方第二道防線所在。
還有就是天都山,那是西夏的屏障,若真的將蕭關以南,石門峽以東一帶全部占領,將大大壓縮西夏人的生存空間。
想法雖然很好,但是難度很大,韓琦的想法,至少的需要龐籍那一路的支援,可是西北四路,雖然心齊,但是力不一定齊,再說李元昊的后方還有野利一族在坐鎮(zhèn),這邊如果沒有勇將,勝算真的不好說。
他匆匆一想,就是一盞茶的功夫,寫了一封信,叫人送去給張濟。張濟雖然才能平平,但好在,中規(guī)中矩,不會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他寫信的目的,就是讓他安心,不管外面叫囂的如何兇猛,只管守好城,看好百姓,保衛(wèi)渭州。
“種大哥,渭州被圍可能是壞事,但未必沒有好處,相反,利用得當,對我方更有利。”
種世衡不解,道:“大郎此話何解?”
“本來定川寨西夏將士兵力雄厚,一旦分兵,兵力變薄,一旦發(fā)起會戰(zhàn),我們勝利的機會更高。但是前提,是渭州必須堅挺不失?!?p> 種世衡想了片刻,說道:“只要搶在渭州城丟失之前,將定川寨這邊的西夏主力擊潰,但若是守不住呢?”
藍弋沒有直接回答他,出神道:“就看狄青會怎么選擇了?!?p> 渭州城危已,狄青救是不救,當初范仲淹讓去鎮(zhèn)守鎮(zhèn)戎軍的時候,對于這個沒有給他特別明確的指示,只告訴他,讓他相宜行事,放開手腳去做。
可是,真到了可以放開手腳的時候,他卻猶豫了,范仲淹還在渭州城中,他今天之所以可以施展自己的抱負,多半是遇到了范仲淹這個伯樂,得他賞識,才有了今天的一切。
不僅如此,范仲淹也怕會出意外,自己陷入渭州城,定會被西夏人圍得水泄不通,不能將命令發(fā)出。
于是從彭陽城潛入定川寨時,將令符印信全部秘密的交給了他,讓他全權負責調動所有軍隊。這種信任更給了他壓力。
其實最適合托付的人是藍弋,奈何藍弋并沒有任何功名在身,這個重任只好落在他的身上,現(xiàn)在正是布局最關鍵的時刻,他思前想后,眼下只有兩條路可選。
第一條,便是等韓琦的兵力到來,迅速分兵南下,先將渭州城困解決,然后在掉頭北上,解決定川寨的西夏軍隊。
這條的好處,就是穩(wěn)妥,但是會失去眼前創(chuàng)造出來的戰(zhàn)機。
第二條,便是先放著置渭州不管,然后等楊文廣和郭逵到了,三路宋軍于定川寨發(fā)起大會戰(zhàn),與里面的宋軍,里應外合,一舉先將定川寨這支西夏軍隊擊敗。那么渭州城那里的三萬人西夏人,想逃都沒地方可逃。
之前范仲淹讓他讀《左傳》,后來藍弋給他講歷史名將周亞夫時,他深深的著迷這個用兵神將,特別是他在西漢七王之亂時布局。
直覺讓他感到這是一次天大的時機。
狄青當時記得十分清楚,藍弋問他:“西漢周亞夫用兵,梁王固守于雎陽,多次請求周亞夫發(fā)兵相求,為何周亞夫并不出兵?”
周亞夫是這樣回道景帝的:“楚軍素來剽悍,戰(zhàn)斗力很強,如果正面決戰(zhàn),難以取勝。我打算先暫時放棄梁國,從背后斷其糧道,然后伺機再擊潰叛軍。”
真是因為他意識到了這一點,之后七國之亂立滅。但是周亞夫也為此,得罪了梁王。
他自己雖然不及亞父的盛名威望,但是此刻的形勢似乎有些相似,正在左右為難的他,卻等到了一個人。
劉三!
劉三不知道怎么結交到了西夏國的一個大商人,成為了這個大商人在西北負責的大行首,有了這樣的一個身份,他做起事情來,得心應手了很多。
對于商人而言,趨利避害,戰(zhàn)爭的動蕩在他們,就是大把大把的機會。
劉三通過這層關系,很輕松的就混進了渭州城中,在一個夜深人靜的夜里,他受到了范仲淹的親自召見。
范仲淹這時候,才知道,藍弋之前的用意,將劉三這顆釘子放出去,現(xiàn)在太有用了。
他告訴劉三,把讓狄青全力以赴先剿滅定川寨的西夏部隊的消息帶過去,并且祝福狄青不要有心里壓力,渭州城中有他坐鎮(zhèn),出不了亂子,而城外的幾萬西夏不對,他有辦法應對。
這是一個關鍵的指令,不是之前范仲淹不把話說明白,只是真的是只有到了這一步,才能下這樣的命令。
劉三領命之后,又迅速的趕往鎮(zhèn)戎軍,將這至關重要的消息,帶給了他。
渭州這邊,范仲淹讓張濟,打開倉庫,這點和當時他在延州城中的做法一樣,號召百姓,不能吝嗇錢物,再將武器發(fā)放給百姓,讓他們參戰(zhàn),先將這三萬西夏人拖住,等待定川寨一戰(zhàn)之后的救援。
因為提前適當?shù)淖隽藴蕚?,渭州城中物資充沛,軍民堅定,城外的西夏兵想快速的將城攻下來,就十分困難了。
李元昊以為自己圍了渭州城,便是最大的贏家,可殊不知,人算不如天算,他居然分了兵,卻不知,這才是他自掘墳墓的開始。
接到了此信后,狄青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定,現(xiàn)在只需要等到支援大軍一到,三軍會戰(zhàn),與定川寨里面的藍弋一舉,將李元昊這里的兵力全部吞掉。
只是,計謀雖然很好,但要做到配合默契,還是需要把這個計劃告知定川寨中的眾人。
然而,這個任務又再一次的落在了劉三的身上。
劉三就像會變魔術的手藝人一樣,狄青都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個身份,這可能就是間諜,最神秘,最有魅力的一點吧。
劉三是怎么混進定川寨的藍弋沒有問他,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做他們這一行的,也有要遵守的規(guī)矩。
將信看完以后,他當著劉三的面燒了,道:“三哥,你辛苦了!”
劉三拉下頭上黑帽,嘿嘿一笑,道:“好久,沒人這么喊了!”
只是一句話,藍弋知道,劉三沒有忘本。
“三哥,時間緊迫,我就不多留你說話了,路上小心,期待我們的好消息?!?p> 劉三點了點頭,又將身子,隱藏在了漫漫的黑夜中。
藍弋望著劉三漸行漸遠的背影,對種世衡道:“他們才是真正的無名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