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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城也煙云

孤城也煙云

怪味三叔 著

  • 現(xiàn)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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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0-04-22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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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載中(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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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孤城也煙云 怪味三叔 4476 2020-04-21 01:15:17

  綠皮火車在山溝里穿行,匡次匡次的聲音似乎是畢業(yè)的吶喊。這也將是王素一最后一次享受學(xué)生票的福利。他需要先回老家待上一個多月,等到八月份的時候再去單位報到。作為一名免費師范生,神圣的三尺講臺對他來說就像三十歲的新娘等待出嫁,既憧憬又害怕。天色漸漸暗淡,只留下一抹血色殘陽掛在山頭,像戰(zhàn)場上最后孤傲地迎風(fēng)飛舞的旗幟。王素一躺在鋪上,呆呆地望著這倔強(qiáng)的火紅,不論列車開得多快都甩不掉。他轉(zhuǎn)過身來,雙手指間交叉枕著腦袋,黃金四年如潮水涌來。

  時光回到2007年9月,同一班次列車,不同的方向,王素一第一次出遠(yuǎn)門踏上大學(xué)之路。為了省錢家里人沒有送他,臨走時他給爸媽告別,“偌大一男子漢有啥可擔(dān)心的,我這是去上學(xué)又不是去賣命,可放心呢吧啊”,原本以為可以成為家族人的驕傲,畢竟是家族里第一個大學(xué)生,但臨走的那天他從叔叔嬸嬸們的笑容里看到了些許的嫉妒和不服。記得小學(xué)時,有一年期末王素一考了第一,正當(dāng)他正琢么著可以要點什么獎勵時,媽媽告訴他“你四嬸可說,‘現(xiàn)在讀書厲害有啥用,就像我那兩個兒子一樣,讀書不也厲害著,到頭來還不也混了個初中就完了。娃啊,一開始學(xué)習(xí)厲害往往后來就不行了,這就是命!’”媽媽哽咽了一下好像有什么話到了嘴邊卻沒有說出口,轉(zhuǎn)身望著王素一說嘆息:“咱家可比不了你四娘家,你要讀不了書就得回家種田干農(nóng)活,等大了些就出去打工掙錢,你這小身板可吃得消?”素一看著媽媽紅紅的眼睛搖了搖頭。

  高中的時候老師說大學(xué)會很自由,談戀愛、上網(wǎng)打游戲都沒有人管,寢室室友還可以組隊,晚上不熄燈不斷電,不用再上早晚自習(xí),進(jìn)出校門就跟回家一樣,再也不用每天淹沒在食堂,最讓人興奮的是考試60分萬歲,還有大到超乎想象的圖書館……總之大學(xué)將徹底顛覆你的眼界。曾經(jīng)那個畫在紙上的餅就要擺在面前,素一激動緊張的心情就像地底的巖漿翻滾,快要沖破引力的束縛。為了省錢,素一買的硬座,全程雖然需要十幾個小時,但是對于第一次乘坐火車的素一來說新鮮感掩蓋了所有的枯燥和疲憊。行李架上塞滿了箱子,他只得將用尼龍口袋裝的被子塞在座位底下,把灰色的行李箱夾在腿間,還放著高中化學(xué)教材的書包抱在懷里,時而把下巴耷拉在書包上倒也能舒緩舒緩擁擠而僵硬的坐姿。

  興奮讓他越發(fā)清醒,清醒更讓他看到這個豐富的世界。上半夜,車廂里嘈雜如趕集天的農(nóng)貿(mào)市場。各自為營,混亂如雞圈旁遺棄的草垛。賣零食的小推車不停在車廂里來來回回,叫嚷著“抬抬胳膊收收腿,花生啤酒流口水,再來一個大雞腿,這趟火車不后悔”。鄰座的大叔在玩地主,“轟炸聲”不絕于耳,“連子順子三代一”,“炸!”“板子對子要不起?!薄罢ǎ 薄靶∪粋€手留一……”“哈哈哈,王炸沒現(xiàn)你個瓜娃子還挺有脾氣?!睂γ娴膵雰簹鈩萆辖z毫不認(rèn)輸,已經(jīng)嚎啕大哭了好幾分鐘,就像六月的陣雨勢如破竹。年輕的媽媽喂奶也止不住,小朋友不停推開,小手在空中揮舞,散發(fā)著濃濃的奶腥味,惹得年輕的媽媽焦頭爛額,“寶寶乖啊,來,快吃,你要是不吃我可給大哥哥吃了啊”。素一的腦袋里突然像午夜的曇花一現(xiàn),一時間竟尷尬得目不轉(zhuǎn)睛。旁邊的中年大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瞬間感覺這個世間充滿了謊言。大媽從身后拿出蒲扇給寶寶扇了起來,語重心長道“可能他沒餓,只是太熱了”。并一把接過孩子摟在懷里。過道另一邊坐著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雙腿打在行李箱上,一雙黑色的短腿絲襪在過道里格外锃亮,他專注地盯著自己的手機(jī),也沒有人去關(guān)注他的那雙兩眼的襪子以及這雙襪子來自哪里。整個車廂里似乎每一個人都忙碌著自己的事,每個人都像一座城,只有自己游走在凌晨3點的大街,每一盞燈火都為他點亮一份孤獨。

  夜?jié)u深,車廂里漸漸安靜下來,就像夏天的稻田里的青蛙終于枕著月光睡去,只留下一輪昏黃的圓月爬過一個又一個山頭。斗地主的大叔一個趴在被口水浸濕撲克牌上,一個將腦袋倚在窗沿,還有一個索性溜到座位下豪邁的躺了下來。大媽和少婦都閉著眼,圓滾滾的小孩兒卻瞪大了眼睛,只是不再哭鬧,似乎他才是這個世界最懂事的人。絲襪大叔搓了搓腳又側(cè)過臉去,也許他們都沒有睡著只是不想和黑夜做無謂的抵抗罷了。

  乘務(wù)員過來拿走了乘客的車票,關(guān)了車廂里的燈。素一拿起手機(jī)看時間12:23,手機(jī)微弱的光芒恰好襯出右手背那條突兀的疤痕,像平原而起的一條山脈。當(dāng)年受傷差不多就是這個點兒吧。

  見大家伙都睡了,王素一微微地閉上眼,他嘗試著去感受每個人此刻的心情。流口水的大叔估計夢見了好吃的,也許是打牌輸?shù)腻X剛好夠買的一只燒雞,也許是家人的一頓飯菜。溜地下的大叔多半是贏錢了,呼嚕聲也數(shù)他的最響。絲襪大哥……素一睜眼瞧了瞧,一名男子正背對著他躬腰站在絲襪大叔面前。他肩上挎著一個破舊的牛仔包,拇指與食指伸進(jìn)了大叔的褲兜。變態(tài)?不對!王素一還是第一次目睹這種場面,心里一驚,哇的一聲叫了出來,本來他想喊“抓小偷”但又忍住了。叫是本能,忍住也是本能,本能的害怕。這一叫驚醒了估計大半車廂的人,不遠(yuǎn)處便有人開始抱怨起來“吃多了?憨批”“叫錘子叫”絲襪大叔也醒了,睜眼瞧見一大老爺們站在面前,愣是嚇得坐直了起來,黑色絲襪直接踩在了地上?!按蟾?,零食飲料來不來點,我這悄悄掙點小錢,比火車上便宜”絲襪大叔瞧見只是一個推銷小貨的,心里有些不耐煩“不要,走開!”

  小偷轉(zhuǎn)過身來狠狠地瞪了王素一一眼,眼神里像有一把鉤子,一下子勾破了王素一的城門。他趕緊閉上眼裝作什么也沒發(fā)生,希望這一切就此而過。

  車廂里越來越安靜,大地就像一塊巨大的磁鐵,緊緊地吸住了所有的東西,強(qiáng)烈的磁場讓王素一的耳朵嗡嗡作響。他伸手就要捂住耳朵,無意中碰到了一個人。睜眼一瞧,一個熟悉的背影,他轉(zhuǎn)過身來,右手拿著一個粉色錢包和貼著喜洋洋的手機(jī),左手從兜里掏出一把匕首指著王素一狠狠地說到:“小子,不該管的不要管”,那眼神里像有一把鉤子,一下子勾破了王素一的心理防線防線。他像被釘在了座位上一般,無奈地看著小偷朝車廂后走去。王素一的心里升起兩個小人,一個告訴他,別管閑事,對面的女人本就素不相識,別給自己惹麻煩。另一個告訴他,你是即將進(jìn)入大學(xué)的有志青年,你得有正義感,面對不公不平應(yīng)該勇敢地站出來。經(jīng)過一番掙扎,不能像老王那般懦弱,他站起身來決定把事情告知乘警。

  熟睡的乘警被叫醒,不但沒有生氣還十分的和藹,頓時讓王素一感覺到親切了許多,就像與老王面對面一樣。王素一把從第一次發(fā)現(xiàn)小偷的整個經(jīng)過一五一十地敘述了一遍。乘警大叔點了點頭,問道:“他人呢?”“往車廂后去了”“你是想讓我去抓他?”“嗯”王素一果斷地連連點頭?!坝凶C據(jù)嗎?”王素一沉默了一下“他拿走了我對面那個女人的錢包手機(jī)”“不是你的?”王素一搖搖頭“那錢包和手機(jī)就是證據(jù)”?!叭绻悄隳銜恢狈派砩系却凰巡椋亢⒆?,罷了罷了,這種事我見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也沒啥損失”。“我心里會不安的”,“心?為什么人們都把事情放心里,因為那玩意兒沒人看得見,回去歇著吧”。

  車廂里就像東非大草原迎來了春天熱鬧非凡。少婦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的錢包和手機(jī)都不見了,就像一碗水潑進(jìn)了油鍋。她一邊翻找著自己的行李箱、背包,嘴里一邊罵罵咧咧。車廂里的人也都提高了警惕,不停地檢查自己是否也丟了東西。

  王素一回到座位上,看著眼前的女人心急如焚,汗水浸濕了她的體恤,即便產(chǎn)后,那輪廓依然優(yōu)雅。為了奶孩子方便,她沒有穿內(nèi)衣,此刻一個若隱若現(xiàn)的胴體擺在面前。這距離,那么近,她散發(fā)的熱浪快要讓王素一暈厥過去。大腿抽搐了一下,將王素一拉回到現(xiàn)實,心里暗暗罵自己真是個混蛋。

  “你在找手機(jī)和錢包嗎?”

  “你怎么知道”少婦停下了手上的活兒,驚訝地望著王素一,“你不是剛回來嗎,你剛剛?cè)ツ膬毫耍俊?p>  “我去前面車廂了一下”

  “找人……同伙兒?”

  “嗯,不不不,你誤會了”

  “你剛剛明明不在這兒,你怎么知道我丟了什么東西,不打自招了吧,干勁把東西還回來,不然我報警了,看你一臉書生氣,竟做這種事兒。”

  “你聽我解釋,姐,我沒有同伙兒。”

  “那你膽子可不小啊,一個人也敢作案。”

  “真不是我偷了你東西,但是我看見有人拿了,剛剛我去告訴乘警了?!?p>  “警察呢?”

  “沒來”

  “小偷呢?”

  “往車廂后去了。”

  一頓爭執(zhí)吸引來了所有的目光,女人似乎更有底氣,王素一則更加緊張起來。

  “別跟他廢話,車馬上就要停站,一會他跑了怎么辦”大媽在一旁幫腔道,“先搜搜他的包吧。”順勢便要奪過王素一的書包。

  “大媽你可不能搜我的包,我真不是小偷,不然你就侵犯我的個人隱私”王素一焦急地一把抓住包的背帶。

  “少來這一套,老娘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都多,你不是小偷,這里還有比你更合適的人選嗎,把包拿來搜一搜不就知道了,難不成有什么見不得人的?!?p>  “干嘛呢,干嘛呢,在那兒嚷嚷什么啊,打擂臺呢!”是乘警大叔。為了壓住氣勢,他可以拉高了聲調(diào)。

  “大叔,你快說說,剛剛我是不是找你去了”王素一迫不及待的想到得到大叔的答案,以證自己的清白。

  大叔打量了一下王素一,抬起頭看向大媽和少婦,“什么情況?”

  “這小伙兒偷了我們的手機(jī)和錢包……”

  “你們怎么證明是他偷了?”

  “剛剛就他一個人不在,他回來的時候就知道我們丟了什么,這不是此地?zé)o銀三百兩嘛”少婦回到,“他說他剛剛來找你了……”

  警察大叔搖了搖頭,鎮(zhèn)定地說道“沒有的事,但你們沒有證據(jù)不能搜他的包,把他交給我,你們再找找是不是放到其他地方了?!贝笫宥⒅跛匾弧靶』镒?,你跟我來”,說罷轉(zhuǎn)身向前車廂走去。

  王素一杵在原地,久久回不過神來,他腦海里有很多的問號。他突然立起身來,青筋暴脹朝車廂后走去。他的視線在人群中快速搜索。走了足足三個車廂,終于在火車連接處找到了那個讓人忌憚而又熟悉的面孔。

  “你要下車了嗎?”

  “小子,給你說過不要管閑事!”

  “你走了,我就完了,把錢包和手機(jī)還回來?!?p>  “還什么還,哪里來的錢包和手機(jī),我拿你錢包手機(jī)了嗎!”

  列車已經(jīng)進(jìn)站,車門就要打開。王素一想不到任何一句有力的話還可以用來感化眼前這位毫無同情之心的小偷。他的呼吸越發(fā)急促。他上前一步,一手抓住小偷的衣服,另一手伸進(jìn)兜里探尋失物。見狀,小偷一腳將王素一踹在地上。王素一捂著肚子,大聲嘶吼“把東西還回來”,那聲音猶如閃電直擊人的靈魂,卻擊不穿有些人的厚顏無恥。他來不及完全站起來一個探身撲了上去,二人猶如龍虎斗,廝打在一起。

  車門打開了,上車的下車的都被他們堵在了門口,大家目瞪口呆地看著這詭異二人組,像極了王素一老家房子背后那一對土地菩薩,不管他被老王打得多慘,他們都是一副笑臉。后來王素一用墨汁把他們的臉畫成了“關(guān)公”,竟又惹得老王一頓毒打,還讓他跪在那兒盯著那一對黑臉看了一天,以虔誠的態(tài)度祈求原諒獲得救贖。王素一感到后背發(fā)麻,右手背發(fā)涼,他的右手臂似乎突然失去了知覺,剛剛那一掌的還擊似乎打到了什么東西。他努力的抬起手來,一把匕首刺穿了他的手掌,血液順著刀把流了下來。人群里有人尖叫了一聲“殺人啦”。小偷踹開王素一大喊道,“傻逼,大傻逼!”他顧不上去撿起他的牛仔包,猛地向車外沖去,車外的人們非常默契從正中間讓出一條道來。

  王素一關(guān)掉手機(jī),親吻了一下疤痕,然后用左手手心捂住。有疤痕的疼痛往往都能止住,止不住的是那些無關(guān)痛癢。如果發(fā)光,他愿意點亮整個星河;如果暗淡,他只愿獨自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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