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詭霧

　　“明天日落之前我會再次回到這個渡口?！?p>　　馬里諾說道，原本注視著瑪琳的眼神變得逐漸飄忽起來。

　　“希望你們在那時候，不會受傷吧……就這樣?！?p>　　說完，他似逃跑一般駕著渡船消失在霧氣里。

　　只是這時候的瑪琳已經(jīng)沒有時間去理會他了。

　　當(dāng)她踩上這小島的松軟泥土的那一刻，對她來說，就已經(jīng)進(jìn)入了異界。

　　——這還是上午來的呢，就開始鬧鬼了嗎？

　　她緊抿著嘴，盯著眼前身著青衣長發(fā)敷面的女人，耳邊不斷回響著如泣如訴的聲音。

　　——老實說，你們這個樣子才有點幽靈的意思嘛。

　　瑪琳這樣想著，卻發(fā)現(xiàn)那女人撩起了自己的長發(fā)，露出一張詭異的笑臉。

　　“我就知道?！?p>　　血紅的蝴蝶飛出，將那笑臉撞的支離破碎。

　　瑪琳的雙眼泛著血紅的光，看著那女人消失在空氣里。

　　“真是有夠粗暴的客人……話說回來那蝴蝶就是你身上血腥味的來源嗎？”

　　那聲音抱怨了起來。

　　瑪琳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沒有發(fā)現(xiàn)牧的身影，她展開了鮮血感知。

　　——牧就在我旁邊，但是除了牧以外也沒有任何其他人了……也就是說，眼前的這個是幻覺嗎？

　　“不要隨便把別人歸為幻覺好吧，我說你能不能先回答我的問題？”聲音的主人似乎能讀懂別人的內(nèi)心一樣，隨后發(fā)出了恍然大悟的聲音，“哦哦，之所以會有那個血腥味其實是因為你……”

　　“薩卡茲有句話，”瑪琳打斷了那聲音，從身體里散發(fā)出血紅的霧，“幽靈可不會笑，所以花里胡哨的可以停下了。”

　　“哦哦，奇怪的知識增加了。”

　　聲音里帶上了笑意，但是也只有一瞬的笑意。

　　“不過啊，誰跟你說，我是幽靈這種東西了？”

　　有風(fēng)如潮水般從霧氣里涌了過來，瑪琳無法形容那究竟是怎樣的感覺，只是其中所蘊(yùn)含危險讓她毫不猶豫的將身體霧化。

　　她感覺有什么東西從她霧化的身體里穿了過去，那東西并不銳利，甚至可以說如石子般粗陋，卻泛著極度的冰冷。用比喻的話，大概是冰雹一樣的東西。

　　“有趣，你可真是有趣?！?p>　　好似一個孩提發(fā)現(xiàn)了新的玩具一樣，無數(shù)透明的冰雹接二連三的向瑪琳襲來。

　　就像雨點落入湖中，這些冰雹就那樣直接穿越了瑪琳霧化的身體，連半點波紋都沒有激起。

　　“沒有用啊，這樣一來其它術(shù)式也沒辦法展開嘛。”

　　瑪琳的耳邊傳來了嘟囔一般的聲音，這讓她瞇起了眼睛。

　　——其它術(shù)式？

　　“啊，你不需要在意，那只是我的自言自語。”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

　　“不過，也并不是完全沒有起效嘛。”

　　在冰雹停下的間歇，瑪琳輕輕的咳嗽著，將混雜進(jìn)自己身體里的異物咳了出去，似乎是這一幕讓那聲音的主人感到了滿意。

　　“那么接下來讓你試試新東西吧，要堅持的久一些哦?！?p>　　剛剛喘過氣來的瑪琳眼前直接被黑暗所籠罩。

　　黑暗里，傳來了哭泣的聲音。

　　一個又一個的人影，出現(xiàn)在瑪琳的視野里，他們的臉上并沒有完整的五官，有人失去了雙眼，有人失去了嘴唇，有人失去了鼻子。

　　而共同的地方在于，他們失去五官的地方，都被猩紅的蝴蝶取代，拖著紅色血跡的蝴蝶仿佛他們在哭泣一樣。

　　——啊啊，我知道的，即使五官不全，我也能認(rèn)出你們所有人。

　　瑪琳嘆息著，直視眼前的人們。

　　“為什么？為什么？”

　　“我們死去了，為什么你還能恬不知恥的活著？”

　　“為什么，你沒有死在那個夜晚里？”

　　他們憤怒著，嘶吼著，哀慟著。

　　卻無法讓瑪琳的心情產(chǎn)生任何波瀾。

　　“別鬧了，”她臉上是嘲諷的笑容，“卡茲戴爾的每一個薩卡茲家族，在那件事情上選定了立場之后，就已經(jīng)坐上了生或死的賭桌?！?p>　　瑪琳揮開了伸向她的手，毫不留情。

　　“而你們，只不過是在那賭局里把命都輸光了而已?！?p>　　“復(fù)仇！復(fù)仇！復(fù)仇！”

　　“哈?！?p>　　瑪琳嗤笑出聲。

　　“對于薩卡茲來說，復(fù)仇這個詞還真是嘲諷——我說，差不多可以了吧，陪著你演這個三流喜劇也挺累的。”

　　“什么？三流？我說你——唔啊啊啊啊啊啊??！”

　　在瑪琳的耳邊，響起了第二個聲音，那是如字面意義一樣的天籟之聲，她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覺得牧哼唱的歌聲如此動聽。

　　隨著牧的歌聲響起，瑪琳腳下的松軟泥土重新化為堅硬，眼前的異界扭曲消散，顯露出現(xiàn)實世界原本的模樣。

　　她長出了一口氣，捏了捏正握著自己右手的那只手掌。

　　“我現(xiàn)在沒事了，而且，有些事情也弄清楚了。”她對牧笑了笑，這樣說道。

　　看到瑪琳恢復(fù)正常，松了口氣的牧問道：“弄清楚的事情是什么？”

　　“兩件事，第一，如果這個島上真的有鬧鬼的話，剛才的那個絕對不是鬼；”瑪琳撣了撣肩膀上的露水，“第二，剛才的那個，也不是島上靈異事件的真兇。”

　　“那個聲音，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但是冰雹可沒辦法造成燒傷……總之，現(xiàn)在開始保持警惕。”

　　瑪琳向前邁步，拉著牧的手走進(jìn)了霧靄之中。

　　這一走，就是二十分鐘。

　　“看來，有人不想讓我們那么輕松的抵達(dá)目的地。”

　　意識到自己只是在一片霧氣里面繞圈子的瑪琳停下了腳步。

　　“要硬性拆解眼前的問題嗎？”

　　“不，不需要，因為有人過來了?！?p>　　在瑪琳鮮血感知的視野里，一個小小的身影走了過來。

　　“又是在這片霧里迷路的人嗎?！?p>　　從霧氣中走出來的，是一個粉暗色頭發(fā)的沃爾珀女孩，毛茸茸的大尾巴在她看到瑪琳和牧的時候稍稍晃了一下。

　　只是無論瑪琳還是牧，在看了她一眼之后，都將注意力集中在她手上那個同樣色系的玩偶上了。

　　“很在意小莫提嗎？”

　　表情冷淡的女孩將手上的玩偶舉了起來，向著兩人。

　　“好了，小莫提向你們打招呼了，就不要那么直勾勾的盯著人家了?！彼龑⑼媾挤畔?，繼續(xù)道，“小莫提也是會害羞的?！?p>　　——嗯，你跟我講那個一手一把尖菜刀，跟你同一個色系的奇妙玩偶會害羞……簡直就是靈異事件嘛。

　　注意到瑪琳的沉默不語，牧接過了話茬：“既然那位是小莫提，你又叫什么呢，小小姐？”

　　“名字，忘記了?！?p>　　女孩說著，翻看起另一只手上拿著的書冊來，片刻后仿佛確認(rèn)了什么一樣點了點頭。

　　“嗯，忘記了?！彼f道，“不過，大家不叫我小小姐，而是叫我大小姐來著?！?p>　　——原來如此，是這棟宅邸現(xiàn)在的主人嗎？

　　瑪琳想了想，重新看向暗粉色的少女。

　　“那么，能帶我們?nèi)ツ阕〉牡胤絾?？我們有事情要在這里調(diào)查一下呢。”

　　“唔，小莫提說，魔族大姐姐身上有惡靈的痕跡，身邊卻沒有惡靈纏繞著，所以可以跟過來?！?p>　　女孩再度把玩偶舉在臉前，擋住了自己的表情。

　　“那邊的天使姐姐跟在魔族大姐姐身邊，卻完全沒有跟惡靈打過交道的樣子……一定是大姐姐的功勞吧？”

　　“唔？也許吧?！?p>　　“不明白的話，也沒有關(guān)系?！迸⒄f道，“說起來，還沒有告訴我你們的名字呢?！?p>　　“我叫牧，旁邊的這個人叫瑪琳喲，請多關(guān)照！”

　　牧拉住了女孩的手臂，臉上滿是熱情的笑容。

　　“但是沒有名字稱呼你的話，會很不方便呢。”

　　“很不方便嗎？”女孩扭了扭身子，似是不太適應(yīng)牧的熱情。

　　“是相當(dāng)不方便好吧！”牧斬釘截鐵，注視著女孩粉色的眼睛，“決定了，就叫你莎瑪爾好了?！?p>　　“莎瑪……”女孩沉吟了一下，“為什么，要叫我這個名字？”

　　“因為你的眼睛很漂亮嘛！”

　　因為牧的笑臉而感到害羞的女孩用小本子擋住了自己的臉，在上面寫下了這個名字。

　　“那……就叫我莎瑪爾，好了?！?p>　　——維多利亞語里擁有漂亮眼睛的神秘女子的含義……同時，也是怪誕的夢境。

　　瑪琳表情微妙的看了牧一眼，后者卻只是笑著，沒有理會瑪琳的目光。

　　“瑪琳，牧，現(xiàn)在跟著我來吧?！?p>　　莎瑪爾搖晃著毛茸茸的大尾巴，雀躍著走在前面。

　　“你怎么想到這個名字的？”在她身后，瑪琳對著牧低聲問道。

　　牧用同樣耳語的聲音回答：“是灰喉之前看的那本小說里女主角的名字啦?！?p>　　“那個女主角，是不是眼睛很漂亮的夢魔？”

　　“你怎么知道的？”牧露出了玩味的表情，“所以你嘴上說不想看恐怖小說，身體還是很誠實的去看了嗎？”

　　“不，我還沒有看，只不過，那個名字在維多利亞語里就是那樣的含義。”

　　瑪琳嘆了口氣，注視著前方莎瑪爾手上偶爾反射出刀光的玩偶，定了定神。

　　“而炎國人，把那種存在稱呼為，巫戀?！?p>　　果然一旦有人帶路，這片霧氣的迷宮就變成了簡單的障眼法。

　　實際的路程遠(yuǎn)比兩人想象中的要短，只是幾分鐘左右，大宅灰黑色的庭院大門就出現(xiàn)在了一行人面前。

　　“這里就是我住的地方了?！鄙敔栟D(zhuǎn)身，看著瑪琳與牧，“歡迎來到，我的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