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樂譜不會消失（下）

　　圣保羅大街整條路都顯著一股荒涼。

　　是那種經(jīng)歷了很多卻沒有得到良好修繕的荒涼。

　　然而神奇的是，即使外表看上去破舊不堪，矗立在人行道上的電話亭仍然能夠正常運作，亭內(nèi)的蒸汽供熱設(shè)施甚至讓在里面打電話的瑪琳感到感到幾分炎熱。

　　“我知道了，那么奧利弗那個家伙就拜托你們了——如果他不服從管教的話讓杜賓教官使勁抽他就行，不用在意我這邊的看法?！?p>　　她用手指撥弄著電話線。

　　“有仇？不不不，我是希望他不要和羅德島的其他成員結(jié)仇才這么建議你們的……他屬于那種腦子有坑的流氓，需要有個人能壓得住他：在各個方面都能壓得住他的那種?！?p>　　“要不是我要在維多利亞的話……不過，這方面最好的人選其實是龍門近衛(wèi)局的熊Sir來著?！?p>　　“這么巧的嗎？那這方面我就放心了，沒有其它的要求的話就麻煩你把電話給……”

　　“你說什么？”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提出了什么要求，讓瑪琳臉色為難。

　　“拜托，你現(xiàn)在是真把我當(dāng)搞人事的了嗎？那可是Phantom！而且那個家伙癖好還很奇怪，只會收取一些舊樂譜當(dāng)做報酬?！?p>　　“傀影？不是，那個名字是幻影的意思才對吧？……什么叫正好要進羅德島了就換個稱呼避免跟過去重疊的！他還沒打算進羅德島吧！”

　　對著電話講話的瑪琳突然咬牙切齒了起來。

　　“合著你給我安排這么有挑戰(zhàn)性的工作是信任的表現(xiàn)啊，那我真是謝謝你了，博士。算了，我只能說去試一試，具體能不能成功這種事……”

　　“所以說你這種毫無來由的自信是從哪來的？分給我一點好不好？就這樣吧，我好像聽到阿米婭在那頭喊你去工作了，麻煩你下次不要搶值班工作人員的電話——現(xiàn)在勞駕你把電話轉(zhuǎn)交回玫蘭莎?！?p>　　她長出了一口氣，右手整理著自己的衣領(lǐng)。

　　“玫蘭莎嗎？在倫蒂尼姆的這段時間我們受你母親照顧了……阿姨她一切都很好，女仆長巴托麗也都好，只不過她們希望有時間的話你能回家看看她們。”

　　“就這樣吧，記得問問博士什么時候給你探親假，完畢。”

　　掛斷了電話的瑪琳走出電話亭，嘴角抽了抽。

　　“電話打完了？我看你剛才表情挺豐富的。”

　　靠在電話亭外的牧放下吃了一半的甜甜圈，問道：“博士又給你出什么難題了？”

　　“大致就是我描述完從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發(fā)生的一切之后，他認為Phantom很有可能是個感染者，所以讓我想辦法拉攏他進羅德島……甜甜圈還有嗎？”

　　“這是最后半個了。”

　　她這樣回答，把半只甜甜圈塞進了瑪琳的嘴里。

　　“我們的博士還真是自信?！?p>　　維多利亞齁甜齁甜的點心讓瑪琳平緩了自己的有些混亂的心緒：“嗯，我也是不知道他哪來的這股自信，人都沒見著代號先想好了，就好像看到對方入職的時候了一樣，如果他真的是未卜先知的話，那可真是幫大忙了……走吧。”

　　她看著眼前破敗的住宅。

　　“既然要跟人家做交易，那就要有交易的資本?！?p>　　圣保羅大街33號是一座已被廢棄了的獨棟公寓，外觀破敗。

　　然而當(dāng)瑪琳與牧踏進去的時候，她們發(fā)現(xiàn)公寓內(nèi)并沒有那種廢棄之后的零亂感。午后的陽光照射下的確有大量灰塵在空氣中飛舞著，但建筑內(nèi)的家具也罷，墻面也罷，仍然保持著完整無損的狀態(tài)。

　　就像是這座公寓的主人們只是暫時出了個遠門一樣。

　　歲月在它們身上留下的只有灰塵。

　　對于一間廢宅來講，這是很詭異的事情。

　　“我本以為值錢的東西應(yīng)該都被拿走了才對，就算這里之前的住戶忘記了，我也不認為那些走進這間房子里探寶的流浪漢們會放棄這些東西。”

　　牧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手上正拿著一條銀項鏈，如果不是項鏈上發(fā)黑的氧化痕跡的話，被掛在架子上的這項鏈就像是昨天主人隨手放在那里的一樣。

　　這只是這座公寓二層很普通的一間住房，和二人已經(jīng)探查過的其它房間一樣，時光似乎在這里定格了，一切的一切都保留著數(shù)年之前的模樣。

　　在書桌那邊調(diào)查的瑪琳找到了什么：“果然，大師的樂譜仍然留存在這里?！?p>　　她小心翼翼的拿起那張泛黃的紙片，輕輕哼唱上面的旋律。

　　那是維多利亞的歌劇，曾經(jīng)維多利亞的劇團造訪龍門時表演過的劇目，不只是瑪琳聽過，陪著她一起在現(xiàn)場的牧也知道這首曲子。

　　這也是在昨天晚上，那個刺客所演唱的曲子。

　　紙上的旋律并不完整，瑪琳只哼唱了一分鐘左右便停了下來。

　　“牧?！?p>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但是我也不知道?！?p>　　兩個人對視一眼后，把目光投向房間中央的單人沙發(fā)上。

　　一只藍色眼睛的黑貓坐在那里，正用后腿抓撓著自己的脖子。

　　兩人一貓，在安靜的房間里形成一個三角。

　　沒人知道這位優(yōu)雅的小姐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房間里的，她端莊地坐好，用審視的目光注視瑪琳與牧，像是一個君主看著無故入侵自己領(lǐng)地的外人。

　　“你覺得在這種鬼屋一樣的公寓里突然冒出來只黑貓這種事正常嗎？”

　　牧壓低了聲音，似是不想打擾那位小姐一樣。

　　“就算出現(xiàn)貓這件事很正常，眼前的這只也不能歸類在常規(guī)事件里?！?p>　　瑪琳用同樣壓低的聲音回答。

　　“從脖子蔓延到左肩的那東西，可不是先天的產(chǎn)物?！?p>　　黑色的源石結(jié)晶。

　　這應(yīng)當(dāng)出現(xiàn)在感染者身上的東西，在那只黑貓的身體上彰顯著自己的存在感。

　　她伸了個懶腰，從沙發(fā)上跳下來，主動走到牧的身邊，蹭著她的腿。

　　“你還真是招這些小動物的喜歡?！?p>　　瑪琳看著她蹲身，抱起貓，撫摸那烏黑發(fā)亮的毛皮。

　　“這是天賦，你羨慕不來的。乖乖~”

　　貓咪在牧的懷里發(fā)出了舒服的咕嚕聲。

　　“看來克里斯蒂娜很喜歡你們?！?p>　　門外的男人只是平靜地說了一句話而已。

　　但是他所發(fā)出的每一個音節(jié)，都仿佛在瑪琳與牧的腦子里砸了一錘。

　　“這可真是出人意料，我沒想到你居然會在這個地方。”

　　捂著額頭的瑪琳定了定神，重新看向那個戴著面具的男人。

　　“我們沒有敵意，所以你能把這種攻擊性的聲音源石技藝停下嗎，Phantom閣下？”

　　“抱歉。”

　　他只說了這兩個字，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又指了指牧懷里的黑貓脖子。

　　——結(jié)果被博士猜對了嗎。

　　瑪琳皺了皺鼻子，似乎已經(jīng)想象到那人自滿的模樣。

　　襯衫的衣領(lǐng)下，如黑貓脖子上一樣的源石結(jié)晶痕跡就在那里，男人沒有說話，但是她能夠理解他的意思。

　　“是礦石病扭曲了你的聲帶，讓你的聲音變成現(xiàn)在這樣的嗎？不用回答我，只需要點頭或者搖頭就可以了?！?p>　　男人緩緩點了點頭，面具掩蓋了他的表情，卻無法掩蓋他微微顫抖身體所表達出的哀傷。

　　瑪琳無聲嘆息，繼續(xù)問：“我想你應(yīng)該認出我是誰了？”

　　他遲疑了片刻，又點了點頭。

　　——那個猶豫是因為我沒有好好梳妝打扮嗎！

　　她覺得自己眼角不受控制的跳了一下。

　　“我們現(xiàn)在能夠這么心平氣和的交談，果然是因為這只……呃，這位克里斯蒂娜小姐的緣故嗎？”

　　這次男人很利索的點頭，之后又搖了搖頭。

　　“我不能把你怎么樣?！彼ё秩缃稹?p>　　“既然能夠正常交流，那就沒問題了?！爆斄账闪丝跉狻?p>　　到目前為止事情的發(fā)展都像博士所說的一樣。

　　——您就是羅德島大預(yù)言家？

　　她翻了個白眼，從口袋里掏出工作牌掛在脖子上。

　　“嗯，接下來的問題我會盡量保持簡潔：你聽說過羅德島制藥嗎？”

　　男人思考了一會，無聲搖頭。

　　“那介紹起來就很長了……不過我不太想背那一大套介紹詞。你只需要知道那是一家治療廣大感染者的醫(yī)藥公司就可以了，我們會為雇員提供良好的醫(yī)療與生活條件，像你這樣的癥狀我們也會提供合適的醫(yī)療方案?！?p>　　瑪琳頓了頓，看著對方無動于衷。

　　——所以說招攬別人這種事不適合我?。?p>　　“其實就是看你自己，你還想不想正常的說話，正常的唱歌，正常的和別人交流這件事啦?！?p>　　倒是在一旁擼貓的牧淡定的接過話頭。

　　“如果你想的話，就加入羅德島制藥吧，我們會幫你抑制礦石病的發(fā)作?！?p>　　一陣沉默。

　　黑貓從牧的懷里跳下，順著男人的腿爬上他的肩膀，這似乎讓他下定了決心。

　　“克里斯蒂娜？”

　　“嗯，在羅德島上養(yǎng)只貓不是問題，事實上同樣是菲林人的慕斯就養(yǎng)了好幾只來著?！?p>　　牧爽朗的笑笑，這樣回答。

　　于是，男人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張蒼白的面孔，對瑪琳伸出了自己的手。

　　“請給我，那張樂譜?！?p>　　瑪琳把那張泛黃的樂譜遞了過去，看他十分珍重的將之收在懷里。

　　“交易成立?！?p>　　男人——也許現(xiàn)在要叫他傀影了——點了點頭，像是簽訂了合約一樣。

　　“接下來，我會想辦法幫你們離開倫蒂尼姆。”

　　“你能理解到這一步真是太好了，一切拜托?！?p>　　瑪琳用手指揉著眉心，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