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玖卿垂首笑笑揪了揪風衣,從袖子里掏出來一個塤。青蔥的玉指細細的摩挲著,半晌,放在唇邊輕輕吹起來。
這是她學的第一個樂器,也是老師手把手教著親手做出來的。
老師總說塤的聲音太過低沉悲壯,不適合她這樣的女孩子學,可到頭來還是拗不過她。
雙親早逝,她四歲便跟著老師學樂理,為師亦為父。
父母那里沒有得到過的溫暖和寵愛,老師都彌補給了她。
梁琛站在近處的冬青旁百無聊賴的揪葉子玩,時不時抬起頭看看她。
每次來祭拜的時候都是這樣,姐姐會讓他們先和父親說話,然后讓他們先回家,而自己在這里待一天。
但每次的結果都是姐姐在墓前跪著,而他在遠處看著。
許良舟知道嗎?他知道,他會在家里收拾完做好飯等他們回去。
塤聲悄然停了,蘇玖卿伸出手去勾勒墓碑上的名字,一寸一寸,一點一點,冷的要命。
對不起,老師,好久沒吹過了。等下次,下次我好好練練再吹給您聽。
蘇玖卿湊上前去,坐在底座上身子倚著墓碑,兩行清淚從眸中傾瀉下來,順著鼻梁滑過蒼白的面龐。
“老師,早知道我就求您教我下廚了。這樣,我就不是連飯都不會做的笨蛋。老師......我特別討厭現在的自己。又笨又無能,既不會討人喜歡,也不會哄人開心。天天裝摸做樣的端個架子,無聊的要命?!?p> 蘇玖卿用微涼的面頰蹭了蹭冰冷的墓碑,企圖獲取一點那人生前的溫暖。
“有人說,像我這樣的人,總是喜歡逃避現實,欺騙自己。終有一天,所在意的都會因為無端的猜疑棄我而去。心里明明想要卻寧死不肯開口,服個軟跟要命一樣。其實我何嘗不想要,只是一個從黑漆漆的地獄里爬出來的人,哪里敢貪心溫暖。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現在占有一點點,日后上天會讓我失去更多來抵消?!?p> “老師......真累啊?!?p> 起風了,梁琛走過去扶她,輕聲道:“姐,不早了,咱們回去吧?!?p> 草叢邊的另一個身影也悄悄離開,沒人掃見那個略顯寂寥的背影。
蘇玖卿點點頭,梁琛用袖子給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漬,柔聲道:“最近壓力很大?累的話就回來吧,我們養(yǎng)你?!?p> “沒事。不過你說這話把陸庭言放哪里?”蘇玖卿笑著抬手想揉揉他的頭發(fā),但想到他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便改成捏捏他的肩膀,“給他打個電話,晚上去家里吃飯?!?p> 梁琛看看她的臉色,猶豫片刻后點頭,拿出手機撥出號去:“姐夫?!?p> “晚上來家里吃飯吧?!?p> “恩?哦,好?!?p> 蘇玖卿聽著對話不對勁:“怎么了?”
“他說,過兩天比賽的東西還沒準備好,就不去了?!?p> “......送我回去吧,晚上早點休息,別總打游戲?!?p> “...恩?!?p> 這是第一次祭拜后沒在一起吃晚飯,梁琛有些失落。
回到家,屋里半黑不白的沒開燈,滿屋里都是酒精的味道。蘇玖卿蹙了下眉,摸到開關摁下。
濃烈的酒味是從客房飄散出來的,飄窗處坐著陸庭言,邊上三五個空酒瓶,手里捏著一個易拉罐。
“借酒澆愁愁更愁,何況醒了還頭疼?!碧K玖卿拿過他手里剩下的近乎滿著的易拉罐晃晃,掩面飲盡。
喝完后將易拉罐和那些瓶子一起丟進了廚房垃圾桶,給陸庭言蓋上個小毯子,聲音依舊溫柔:“難受嗎?”
陸庭言抬頭深深看著她,墨一般的眸子像是要將她從內到外看個透徹。
“怎么了?”蘇玖卿抬手摸摸他的臉,觸手溫熱,立刻把手縮了回來,“抱歉,我先去把衣服換了?!?p> 這一身白衣是對恩師的孝禮,出門時也沒打理儀容,是有些嚇人。
她剛轉身,因喝酒而散發(fā)著不正常熱意的手掌將她涼透的指尖裹在掌心:“老師祭日,怎么沒告訴我?”
提到這個,蘇玖卿語氣一冷,微微偏了頭:“沒告訴你?陸庭言,我昨天中午給你打了五個電話,發(fā)了三條消息。你沒接沒看,所以怪我?”
陸庭言一愣,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緩和許多:“抱歉,昨天手機沒在手里,我拿到的時候真的什么都沒有?!?p> “那我倒是要問你,手機給了誰?”
陸庭言沒回答,但是那個答案他們心照不宣:陳思齊。
想想昨夜陳思齊的表現,聯(lián)想一下之前,大概也能猜到是她把來電記錄和消息刪除了。
這下,陸庭言明白蘇玖卿昨晚回來的時候那么生氣了。
“我錯了卿卿?!?p> “你沒錯,”蘇玖卿把手抽回來,“哥哥護著妹妹,不就是天經地義么?我沒那么不通人性?!?p> 話雖如此,語氣委實不敢說好。
換了湛藍色家居服,從梳妝臺上隨手抽了支木簪挽起頭發(fā),蘇玖卿感覺摁下了半數沉重郁悶的氣息。
進了廚房看看空空如也的冰箱,蘇玖卿叫了外賣,進書房等外賣。陸庭言在客臥待了半天沒聽見響動,忍不住出來瞧瞧。
那人在書房開了燈,擺上了繡架,低著頭認認真真的在修改成品。
微蹙的眉梢,睫羽如扇,白皙的脖頸,蔥白的玉指捏著銀針在三青色的布料上行云流水般飛舞。
她很喜歡刺繡,因為可以靜心。
許良舟有套很喜歡的墨藍色刺繡唐裝,袖子和褲腿上用銀線繡了一圈流云紋,褂子后邊是只展翅欲飛的白鶴,正面扣子兩邊是簡單的古典花紋。
穿上之后顯得整個人很文藝,梁琛有套相同款式,但是顏色是水青色的。聽說是他們兩個十八歲成年禮的時候蘇玖卿給他們做的。
后來都長高長胖了(長胖主要是說許良舟),穿不下了,蘇玖卿稍微修改了下紋案重做了兩身。
許良舟一直寶貝得緊,出去玩的時候時時刻刻都很小心。那個時候沈泠北還吐槽過:“行啦,別顯擺了。我們都快酸死了。”
南枝秋
謝謝@我三三不能死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