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陽光蒸發(fā)了露水。
海涯打著寒顫的身體漸漸回暖。
這一覺他直接睡到了中午。
醒來以后,一時間無所適從。
晃晃悠悠地走到居安茶樓,打算進去喝杯茶醒醒酒。
“喲,吳小子,可算把您給盼來了,今天休息?”茶樓掌柜的帶著笑臉迎了上來。
“嗯。來碗茶?!焙Q膿狭藫项^,心煩昨夜的事,含糊地應(yīng)道。
“得勒!”
掌柜的應(yīng)了一聲,麻利地步入后廚取水,不多時便泡好了一碗綠茶來,還贈送了一小碟花生米。
“小吳啊,你妹子怎么樣了,昨天我可看見她哭著跑回去了?!?p> ......
“你說什么?到底怎么回事?”海涯心里咯噔了一下。
昨天織女來茶樓與那個源小子約會自己是知道的。
為什么掌柜的說她哭了?
難不成源小子做了什么過分的事情?
......
掌柜的見海涯并不知情,嘆了一口氣,把事情的原委和他說了一遍。
“什么!”海涯驚怒,猛地一拍桌子,登時茶水四濺。
“喲,息怒息怒,都過去了,那韋二也被我打發(fā)走了。”掌柜哪里想到海涯這么大反應(yīng),連忙安慰道。
海涯不言語,甩開掌柜,出了茶樓,就往縣衙門去。
......
卻說這韋二寶才吃了午飯,準(zhǔn)備再去找那個小美人調(diào)調(diào)情。
韋縣長上任不久,海涯曾經(jīng)把覬覦織女美色,上門提親鬧事的家伙打出去的事跡,韋二寶并不清楚,否則他要在老虎窩邊薅羊毛,也會掂量掂量。
甭管什么縣長兒子,海涯也要照打不誤,照顧他和織女多年的張老爺子曾經(jīng)也是縣長呢!
......
韋二寶悠哉悠哉出了門,正要往東邊去,卻被身后一個聲音叫住。
“誰叫我?”
二寶停下來轉(zhuǎn)過身,還沒看清楚來人的模樣,鼻子上就結(jié)結(jié)實實地挨了一拳。
哎喲一聲,韋二寶踉蹌幾步后退,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登時眼淚鼻涕混著鼻血一起留了下來。
“哪來的王八羔子敢偷襲小爺,有本事和我單挑!”無緣無故挨了一下,韋二寶氣得破口大罵,定睛看清了來人的模樣,偷襲他的是一個比他高了半個頭的家伙,看起來有兩下子。
韋二寶自認為也不是個善茬子,想當(dāng)初在平樂縣的時候,自己也算的上是當(dāng)?shù)匾话?,論打架還從沒輸過。要不是因為犯了事,把一個花季少女凌辱致死,他老爸也不會帶著他調(diào)到這個窮鄉(xiāng)僻壤當(dāng)官。
韋二寶擦掉鼻血,掙扎著起身準(zhǔn)備反擊。
海涯卻更快一步揪住衣領(lǐng)將韋二寶提起來。
“哼,你爺爺我今天就是來要你命的,叫你敢欺負我妹子!”
說著,海涯掄起拳頭,照著韋二寶的左眼眶又是一拳。
只聽得一聲清脆的響聲,這一拳竟然直接將他的眼眶打得骨裂。
韋二寶眼前一黑,額間的汗水滲入傷口,如萬千螞蟻噬咬,一時間臉上像開了個染鋪,紅的紫的黑的一并綻開。
雖然疼得齜牙咧嘴,韋二寶仍然嘴硬,喘著粗氣道:
“我道是誰呢,原來是昨日那小美人的情郎哥哥啊,嘿嘿,你家妹子的身體著實香軟,昨兒個在我的胯下叫得可歡呢?!?p> “哇呀呀!你這個四腳朝天帶殼,嘴里噴糞,豬狗不如的東西,下地獄去吧!”海涯哪里容得韋二寶這般侮辱織女,颯時怒發(fā)沖冠。
不待韋二寶反應(yīng)過來,蓄滿勢的一記拳頭又向他左邊的太陽穴轟去。
韋二寶脫手倒地,口吐白沫,頓時只剩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海涯仍不解氣,照著韋二寶那命根子又是狠狠地一腳,只把他踢飛了足足數(shù)米。撞在了墻根上。
韋二寶趴在那里半天沒有喘氣,也不動彈了。
沒想到這小子幾下竟然就被海涯給打死了。
海涯冷靜下來,探了探韋二寶的鼻息,知道惹了大禍。顧不上許多,撒腿就跑,出了邕寧縣,徑直往北邊逃去。
......
......
日漸西斜,織女在家里將飯菜碗筷收了又擺,擺了又收,折騰了好幾回。
尋思著海涯已經(jīng)一整天沒有回來了,隱隱有些擔(dān)心。
昨晚真是氣糊涂了,話說重了。
雖然心里這樣想,織女仍嘴硬地自言自語道:
“哼,不回來也好,我自己把飯吃了,叫你回來沒得吃!”
說完又坐在椅子上發(fā)愣。
就這么杵了半天,眼看著天都快黑了。
不行,得尋他去,想必阿海這回是真?zhèn)牧恕?p> 織女一頓腳,站起身來,提著煤油燈打算出門找海涯。
剛出了門,可巧碰見了鄰居謝大娘。
“哎喲,織女啊,快別出門了,聽說縣長的兒子被人打死了,這會正派人到處抓呢,千萬別出門,小心惹上麻煩,**子們可壞了!”
謝大娘拉住織女勸到。
“什么?”
織女有些難以置信。
那個韋二寶昨天還活奔亂跳地要對自己不軌,今天就死了?
海涯又到現(xiàn)在還不見蹤影。
“難道...?”
......
織女心里一陣慌亂,不顧謝大娘的勸阻,急急忙忙往縣衙門跑去。
“阿海,你可千萬不要有事啊......”
......
很多人,很多事,當(dāng)我們回過神來努力去追尋的時候。
事已成煙,人只余影。
......
織女在邕寧縣拼命尋找著海涯。
海涯一路逃亡,輾轉(zhuǎn)幾個省,到達江西,從此杳無音信。
......
......
轉(zhuǎn)眼又是一個中秋。
戰(zhàn)事漸漸逼近南方,整個粵桂云地區(qū)越發(fā)不太平。
織女坐在自家飯桌前,桌前幾樣菜一如去年模樣,織女還是習(xí)慣在對面擺副碗筷。
“阿海,你到底在哪里?!?p> 織女含淚對窗,無聲哽咽。
如今真正只剩自己孤零零一人。
張老爺子去世,昔日常與自己笑鬧的哥哥如今也不知下落。
孤獨寂寞的感覺就像心被一盆涼水時刻浸泡著,冷得人直打顫。
......
織女嘆息了一聲,起身準(zhǔn)備收拾碗筷。
......
“阿織,阿織?!?p> 似乎聽到有誰在呼喚自己。
難道是阿海回來了?
織女心中一喜,推開窗尋找聲音的來源。
不想是鄰村的阿源來了。
看到是興匆匆趕來的源野兮,
織女的表情不無失望。
源野兮只當(dāng)是織女還在生氣去年中秋自己沒能赴約的事。
再次笑臉賠禮。
說去年中秋自己為家事所擾,實在是不能前來赴約,請織女原諒云云。
又說了好些甜言蜜語,只為了哄得織女開心。
......
自從海涯失蹤后,織女對阿源漸漸也沒有了當(dāng)初的感覺和激情。
因此并沒有生阿源的氣,難得阿源中秋佳節(jié)還能趕來陪著自己。
織女心里還是有些感動的。
遂借著臺階將失望的臉色緩和了下來。
......
“呵呵,阿織啊,我聽說你們縣最近被槍斃的那個縣長原來是個強盜頭子,究竟是怎么回事?”阿源見織女臉色好轉(zhuǎn),于是趁熱打鐵尋找話題與織女親近。
......
“是有這么回事?!笨椗?。
阿源的話題勾起了織女的回憶,織女望著窗外出神。
......
原來被海涯打死的韋二寶的爹韋善韋縣長,就是十年前洗劫殺害楊家十幾口人的那伙強盜頭目。
那個韋善洗劫楊家后,獲得巨額財產(chǎn),便金盆洗手了。
幾年前韋善在平樂縣出錢捐了個縣官,借機洗白自己,也為了過一過當(dāng)官的癮。
哪想自己那沒出息的兒子韋二寶犯了事。
包庇不住的韋善便帶著兒子棄官逃到了邕寧縣。
當(dāng)時邕寧縣縣長張老爺子剛?cè)ナ啦痪茫霞壵€沒委派新任縣長。
韋善倒也機智,又出了一筆錢捐得縣長這個職位。上級得了錢,給他偽造了調(diào)任命令。
......
一直到韋二寶被打死不久,韋善痛失兒子,失去理智,又兼賊心難改。遂到處抓人栽贓,乘機打撈錢財。
一時間邕寧縣被鬧得雞飛狗跳。事情驚動了上級政府,政府便派遣了特派員前來協(xié)助調(diào)查。
沒想到查著查著,無意中查到韋善任職前的強盜身份,以及他與十年前那莊楊家滅門案的牽連。
這下韋善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死了兒子,連自己的命也要搭進去了。
這韋善也是個狠人,知道事情敗露,趁特派員還沒有將他捉拿定罪的空擋,暗中將特派員給處死了。
哪知道這一下可捅了大簍子了。那個特派員原是中央重點培養(yǎng)的對象,派來邕寧縣查案只是為了給他歷練,增加履歷。
特派員被韋善殺害后,他的幾個助手在他的住所里抵抗,趁機將韋善叛變誅殺中央特派員的消息發(fā)電報通知了中央政府。
中央收到消息,非常震怒,當(dāng)天就調(diào)派離邕寧縣最近的駐軍整整一團人馬圍攻了縣政府。
將韋善抓住后,當(dāng)街亂槍處死。韋善的妻妾也一并被下令處死。
至此事情算是平息了。
第二天縣報報道了此次事件的原委經(jīng)過,織女才得知此事。
善惡到頭終有報,蒼天饒過誰?
織女慘死的爹娘終于得以安息!
可惜人死不能復(fù)生,死去的親人自然有一番業(yè)障輪回。
苦的始終是活著的人。
那天在楊父楊母的墳前,織女哭得幾乎昏死過去。
......
“好了好了,事情都過去了?!鞍⒃慈崧暟参靠椗馈?p> 織女靠著阿源的肩膀,漸漸止住了抽泣。
阿源替織女抹掉了臉上的淚水。
織女眼神迷離,兩腮微紅,一時間顯得楚楚可憐。
阿源甚是心動,輕撫織女的臉龐,將自己的臉慢慢靠近。
......
在兩人的唇即將靠近的時候,閉著眼的織女腦海中卻閃過海涯的臉。
織女輕輕地推開了阿源,小聲道:
“你該回去了?!?p> ......
阿源不免有些失望。
“阿織,難道你心里沒有我了嗎?”
......
織女不言語。
阿源抓著織女的肩膀,想要再次強行索吻。
織女不依,不斷掙扎捶打阿源,很明顯這樣子她不喜歡。
阿源感覺到織女的不悅,這才悻悻放開了她。
......
“阿織......”
阿源試圖解釋著什么。
......
“你走吧?!笨椗驍嗔怂脑?,下了逐客令。
......
阿源一時語塞。站在原地愣住。
半響,阿源才嘆了口氣,依依不舍地離開了織女的家。
......
織女鎖門熄了燈,躺在床上默默流淚。
......
至此以后,知道織女現(xiàn)在獨自生活,阿源便經(jīng)常來找她。
每次來也總會帶些小玩意給織女解悶。
偶爾會幫忙修理修理破損的家具,打打水,補補屋頂,送布匹到集市賣。
阿源期望能夠感動織女,與她重修于好。
鄰居謝大娘看在眼里,覺得阿源長得一副好皮囊,又勤勞能干,與織女十分般配,遂勸織女。
說織女也老大不小了,索性和阿源過下去好了。
織女只不言語,對阿源也是不冷不熱的。
心里始終裝著一個人,織女一時心無他騖。
阿源獻殷勤任他獻,織女只將心思都放在了織布上,與阿源始終不越雷池半步。
......
織女將自己每日的心情,所思所想,通過女書織入布中。
不曾想居然讓她所織的布匹名聲大噪。
一開始只在坊間懂得女書的婦女們之間流傳,漸漸地許多婦女上門來要求織女為她們織布,把她們想表達的信息織入布中。
后來一個從北方來的姓趙的行商看到了商機,覺得這種花紋好看、又暗含特殊信息和意義的女書布很有市場,于是便以市場價格的三倍向織女大批量地訂制布匹轉(zhuǎn)賣到北方。
趙行商這一把賭對了,織女的女書布在北方相當(dāng)?shù)臅充N,因為產(chǎn)量小,物以稀為貴,女書布的售價在北方被炒翻了幾十倍。行商賺了個缽盆滿溢。
織女的布有了固定的銷路,又兼價格理想,也得了不少錢,生活也越來越好了。
......
前面說楊宅的舊址被一大戶人家占據(jù),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后來這戶人家也沒落了。
趙行商遂將楊宅買了下來,落戶在邕寧縣,又請織女搬了進來專門為他生產(chǎn)女書布。
趙行商還辦了一間織布廠,聘請了一大批女工,花錢請織女傳授女書布的織布技巧。
......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楊家的人還是回到了楊府。
只可惜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回到楊宅后,每每空閑的時候,織女都會獨自到那個破敗的小花園,回憶著小時候的快樂時光。
整個楊府,也只有那個小花園還保留有過去的影子。
花園角落那幾顆青梅樹也不知換了幾輪新枝,結(jié)的果子卻依然酸得嚇人。
織女摘下一顆果子嘗了,眼淚怔怔地流了下來。
也不知是嘴里酸,還是心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