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把氣氛弄得緊張,古威也將懷疑的目光放在荷姨娘身上,古夕雪不免有些慌了,“父親,姨娘信佛,不會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
古威長舒了一口氣,他冷靜地分析,“眼見為實,你們都去看過,怎么一回事應該都猜出個七八分了,據白荷院的丫頭說,是夜里被迷暈的,也就是說,張道士夜里才進來,殺死他的,是雨敏陪嫁的那支金簪,她從不離身的,想來是為了自保吧……”
畢竟是他的女人,白雨敏死得不體面,古威心里也不好受,可這真的難以啟齒。
蔣墨溪想到水晶珠的事,目光有意無意飄過夕藍,她平復了情緒,才道,“這張道士一進府,就有他的閑言碎語了,嗜酒如命,坑蒙拐騙的錢全都搭進了妓院,想來他是醉酒后蒙了心,壞事沒做成便起了殺念,白姨娘為了保住清白這才送了命……”
古威想了想,點頭道,“恐怕就這一種解釋說得通了……”
“可,妾身想不明白這三兒是怎么回事?難道夫人早就洞悉一切,派三兒前去察看卻遭了毒手?”蔣墨溪把這燙手山芋扔給了荷姨娘。
此時的荷姨娘一顆心就是亂的,她才想起,往奴仆中掃了一眼,“蘭兒,過來。”
那小丫頭蘭兒慘白著一張臉,“夫人……”
“昨天,可是你跟著三兒的,怎么最后你回來了,三兒沒回來?”荷姨娘問道。
蘭兒快要哭出來了,“昨夜,昨夜我們就快回到大夫人房了,就走到敏荷院前的小路上,碰到了喝醉的張道士,他說,他說有鬼火,可我們什么都沒看見,他朝著敏荷院走了,三兒讓我先回,后面……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荷姨娘頓時抹眼淚,“老爺,三兒一定是發(fā)現了敏荷院的骯臟事,才被滅口的,三兒向來忠心不二的……”
荷姨娘一把鼻涕一把淚,古威心想,她說的倒也合情理,便不知該說什么了……
古夕藍心中冷笑,不要妄想把自己摘出去!她皺眉,低聲道,“三兒忠心,姨娘讓她往東她不敢往西,這次姨娘卻不知道她是去做什么的?這奴才也真是大膽了些……何況大姐也說了,張道士是姨娘請來的,是姨娘信得過的人,怎么姨娘也不知道他的行蹤呢……”
這不就在說,張道士和三兒的死和荷姨娘有扯不開的關系嗎?
蔣墨溪也不忘補上一刀,“這白姨娘真是……好不容易才保住了一個相府少爺,嘴上沒個把門的,大夫人幫她養(yǎng)著小少爺,她還要去惹大夫人生氣,這……這是怎么話說的……”
古夕藍和蔣墨溪的話把這千絲萬縷用幾句話串了起來,真相隱約浮現。
蔣墨溪要養(yǎng)古若軒,白姨娘和蔣墨溪鬧翻,古若軒卻留到了荷姨娘房里。白姨娘和大夫人爭執(zhí)過后,大夫人便指使了張道士去作踐白姨娘,恰好被三兒看見,張道士先殺人滅口,和白姨娘爭執(zhí)中兩人都死了……
如果這場疑案不了了之,荷姨娘作為管理后院的姨娘,若是收養(yǎng)了庶長子古若軒,地位則更穩(wěn)固。
這已經是大家心里最完美的真相了,所有的推理都指向荷姨娘,恰好她是最終受益者。
所有疑惑的目光都投向荷姨娘。
荷姨娘慌了神,全然沒了從前的雍容氣派,她更不敢看古威那狠毒的眼睛,她泣不成聲,被古夕雪抱著。
古威喘著氣,冷冷盯著荷姨娘,正要發(fā)作,古夕雪可憐兮兮地眨著水汪汪的眼睛,低聲懇求道,“父親,您不相信姨娘了嗎……若這事鬧大了,傳到宮里去,皇后姨母那里要怎么交代……”
古威深吸一口氣,蒼云皇后,若不是礙著蒼云皇后,他早就休了這個人老珠黃的荷姨娘!
古威一掃滿院的奴才,冷道,“這荒唐的事,到此為止,誰要敢向外傳一個字,本相活扒了他的皮!”
他又瞥了荷姨娘一眼,“敏荷院封起來,把白姨娘安置了,其他兩個扔到亂葬崗。以后你就在房里呆著,若軒交給墨溪帶著,家事也由墨溪掌管?!?p> 古夕若出聲反駁,“父親,讓一個姨娘掌管家事,未免太荒唐了。我們是您的子女,是相府的小主子,就算是大姐來接管,也比蔣姨娘更能服眾吧。”
古威瞪了眼古夕若,又淡淡瞥向古夕雪,“剛出了那等見不得人的事,怎么服眾?”
蔣墨溪的目光劃過古夕藍,微微一笑,“老爺,二小姐說得極是,妾身地位低賤,頭腦不靈活,擔不起大任。大小姐要修心養(yǎng)性,不能接管家事?,F如今,大夫人房里的人,也不便再出面,妾身以為,四小姐是最合適的人選?!?p> “夕藍?”古威倒是略有些詫異地看著古夕藍。
古夕藍倒也像有幾分驚訝,然而她抬頭看到古夕雪的眼珠子都快瞪得掉出來時,那種暢快!
古夕藍低垂眉眼,“我,古夕藍還小吧……”
想到古夕藍得到六王妃疼愛在先,在太子府大展身手在后,這次的事和古夕藍的關聯(lián)最小,古威思索片刻,“那就由藍兒暫代家事,大事小情都向四小姐來報,不必勞煩荷姨娘了?!惫磐刃须x開。
“是?!毕氯藗儺惪谕暎瑳]人敢說個不字。
眾人散去后,古夕雪和古夕若一邊一個扶著荷姨娘,經過古夕藍時,古夕雪高抬下頜,遠望天邊,“古夕藍,我倒是小瞧你了,你最好能藏好你的狐貍尾巴,否則,你知道我的……”
看著古夕雪遠去的背影,古夕藍唇邊漾起一抹肆意的笑容。
古夕雪,你從前就是這樣高高在上地說話,每次在警告我時,都會添上一句,“否則,你知道我的……”
我在你的威脅下,膽戰(zhàn)心驚了十幾年,好不容易做了皇后,卻還是被你搶奪了所有,我要讓你仔仔細細看清楚,你是怎么慘敗在我手下!
“夕藍,謝謝你。”蔣墨溪拉著若軒的手,對古夕藍說道。
古夕藍笑道,“姨娘謝我什么呢?我什么也沒做?!?p> “那水晶珠……”蔣墨溪遲疑,卻笑道,“呵……我知道你不會做壞事,也不知為何,總覺得我能得到若軒,是你的功勞。罷了罷了,我總知道你是向著我,我是疼著你的就對了?!?p> 古夕藍會心一笑,握住蔣墨溪的手。
這場離奇的死亡,不被人所提起,因為這叫家丑!
沒人懷疑到古夕藍頭上,哪怕是懷疑蔣墨溪也不會懷疑柔弱的古夕藍。
相府的天已經變了,未然院眾星捧月,古夕藍改變了她的人生,改變了她在相府的低賤地位。
五月初五,是蒼云國開國的日子,這一天,文武百官要攜帶家眷,入宮共赴國宴,古夕藍也在受邀行列。
“父親,四妹不得入宮,為什么還會有她?”古夕若指著手捧賬本的褚古夕藍大呼小叫。
端坐在太師椅上的古威看不慣古夕若這個沒頭腦的樣子,“藍兒,將相府打理的井井有條,你這個庶女能比得上她嗎?你這個嬌慣的脾氣,我怎么敢?guī)氵M宮?”
古夕若氣哼哼地閉上了嘴,帶火的目光都快把古夕藍點著了。
古夕藍恭敬上前,“父親,這是這個月的賬目,用度比上一個月少一千兩,辭退婢女十八個,辭退廚娘四個,其他不中用的被辭退十六個,這些,都是靠著裙帶關系進了相府,對相府沒出什么力的。”
古威倒是小看了古夕藍,他接過賬本,隨意翻了翻,“嗯,做得好,從前的紕漏都被找出來了,勤儉持家,不錯?!?p> 古夕雪微笑,“是啊,四妹妹的確是個能人,對了,古夕藍,大姐想向你多支兩百兩,要入宮了,我的月例不夠裁新衣,這樣面圣怕是不敬?!?p> 古威疑道,“月例不夠?怎么會?雖說規(guī)定每個月八十兩,可你們從來都是都可以用到三百兩?!?p> 古夕雪看向古夕藍,苦笑不語。
古夕藍看著她那副嬌弱的模樣,就知道她肚子里又想出壞招,古夕藍道,“是古夕藍擅自將小姐少爺們的月例縮減到七十兩,未然院照例做了,可大姐和二姐這一房,上個月用了五百兩,古夕藍,不敢過問?!?p> 古夕雪將嘴唇抿緊,沒想到古夕藍這么熟悉賬目,她目光化成水,委屈地看向古威。
古威擺擺手,“罷了罷了,也不缺這些錢,夕雪,夕若下次注意些,別讓古夕藍難做。明天一早就進宮,這次是面圣,可不要怠慢?!?p> 古夕雪淺淺一笑,走到古夕藍面前,漆黑的眼眸幽幽地盯著她,半響才道,“進了皇宮,可不是相府,小心了,妹妹……”
古夕藍垂眸又抬起,笑道,“大姐,我不怕,我知道大姐會護著我的?!?p> 古夕雪涼涼笑道,“呵呵,是呢,大姐會護著妹妹?!?p> 皇宮,古夕藍噩夢的根源,她的曾經全都埋葬在這里,如今她要從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踩著那些人的血肉去看她想要的風景……
天一亮,相府一家就都出發(fā)了。
古家三個小姐坐一輛馬車,古威和周茗箬一輛。
夕藍穿的一身素雅的藕荷綠裙,不比古夕雪和褚知榆的煙波紫紋裙來的高貴,只是恬靜淡雅。
見夕藍還背著一個小包袱上了馬車,褚知榆諷道,“怎么?以為路途太遠,帶了干糧嗎?”
夕藍坐穩(wěn),把包袱放在腿上,“我怕會像大姐上次一樣,衣裙被酒弄臟了,多帶一件有備無患?!?p> 古夕雪含恨的目光盯著夕藍,冷笑,“四妹最好能管住自己的手,萬一讓姐姐抓到,可是不會顧惜姐妹情的?!?p> 搖晃的馬車讓夕藍離皇宮越來越近,夕藍盯著古夕雪的五官,兩手交握,腦海中卻浮現出自己鮮血淋漓的左手,就滾在地上不斷抽搐,還有那團被太監(jiān)挑在匕首上的血肉……
古夕雪,我古夕藍的,還有我的孩子,我會加倍還給你!
秩序井然的皇宮難得這么熱鬧,官員們帶著家眷往后庭走去,見了面互相禮貌問好。
“丞相大人,哼,可是許久不見!”兵部尚書白大人帶著兒子白洛凡和女兒白洛雪也進宮來了,一見古威和古夕雪,就心疼自己的兒子,便橫眉冷眼的。
古夕雪下意識地低垂眼眸,古威也是生氣,“白大人,想必是兒子管教好了才帶進宮來的吧,一同走吧?!?p> 白大人才不理他,一甩袖就先走了,白洛凡也跟著氣哼哼的。
那邱家女兒白洛雪卻抬眼看了看夕藍,古家的人她都認得,只有夕藍沒有見過,又聽說了在太子府時夕藍出盡風頭,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夕藍自然注意到了她在看自己,但感覺并沒有惡意,反而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羨慕。
古威也不想失去兵部尚書這個盟友,可打了白洛凡,就已經算是撕破臉了,他悶聲出了一口氣,便帶著女眷們進了梨酣宮,專門舉辦宴飲的宮殿。
隨著莊重的宮廷弦樂悠揚奏起,皇帝皇后攜手落座上席,宿容垣和太子炎作為唯一的兩個皇子,隨侍兩側,意氣風發(fā)。
古相一家坐在金臺龍椅下方,夕藍三姐妹在古威和荷姨娘身后落座。
夕藍只抬眼瞧了瞧這堂上的人,就不再像古夕若一樣左顧右盼,難掩興奮。
這里的一切多么熟悉,金漆殿上,蒼越帝仍是瞇著一雙精銳的眼眸,不動聲色地觀察自己的臣子,他將一切都掌控在手中,可最后卻死在了自己的兒子手中。
蒼云皇后,一身明黃華服,母儀天下,她荷氏一族的地位讓她在后宮橫行無阻,蒼云國僅有的兩個皇子均是她所出,這是她的必勝王牌。
前世她的慘死,若不是蒼云皇后在背后悉心布局,支持著宿容垣,又怎么可能那么順利地踢開自己?
還有這一干臣子,當初哪一個不是在自己腳下俯首稱臣?在最后都上表陳情,說她古夕藍弒君禍國,不配為后!
一個個,都別想逃!
夕藍嘴唇剛沾上茶盞,低垂冰冷的眼眸的瞬間,發(fā)現了對面太子炎那一道戲謔的目光,她垂眼,悠然品茶。
宿容垣環(huán)視群臣,頗有睥睨蒼生的霸氣,當他掃到古夕藍時,他不由得瞇起眼睛,拳頭攥得咯噔噔的響。
那日宿容垣被打卻不能出氣,他左思右想,古夕雪真的會這么大膽來找上自己?可其他人完全沒膽害自己,問題大概就出在偷偷給自己傳信的夕藍身上,可這樣一個小女子,怎么敢?
不管是不是古夕藍,這口氣,他總要出!
宿容垣冷哼一聲,拱手向蒼越帝道,“父皇,兒臣去敬一敬丞相。”
蒼越帝點點頭,宿容垣大步向褚相那里走去。
“古相,女兒個個如花似玉,機智過人,真是福氣。”宿容垣端起酒來,眼睛越過古威和周茗箬,在美麗的古夕雪和悠然的古夕藍之間流轉。
古威起身舉杯,“多謝殿下抬愛,老夫先干為敬?!?p> 宿容垣低眸一笑,向古威身后走去,盯著古夕雪半響,“令千金美貌,如仙女下凡,我心傾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