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已經黃昏。
傻傻蹲在一堆木箱前的基拿,有點恍惚,不知時間為何過得那么快。
店老板的身影出現(xiàn)在街上。
除他外,還有三五名直不起腰,用臉貼地行走的怪人。
這些怪人見到店老板,立馬躲去街旁,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說什么。
店老板更奇怪。
明明那些人沒任何影響,也不礙事?lián)趼?,但他卻偏要過去,一腳一個,全部踢飛。
飛去哪里,基拿沒注意到。
等他回過神,那名兩米多高的中年男人,已經步入屋里。
十個木箱少了一個,他沒理會,鏡子碎了,也沒在意。
當基拿起身來到門口,望過去時,他只問了一句:“有客人嗎?”
基拿搖頭。
一整天除了那個叫波波古的瘦矮個外,再未見過旁人。
店老板不說話了。
轉身去門后角落,搬出一個看著就沉的船錨。
那東西上面落了一層灰,還附有不少蜘蛛網。
“開始晨練吧?!?p> 伴著話音,外頭已經是太陽初升的早上。
基拿頭有點痛,而且隱約認為自己的記憶力出現(xiàn)了問題。
他恍惚記得,剛剛才黃昏,且并未有黑夜來臨的印象,怎么就莫名到了清晨?
還沒等厘清思緒,一個眨眼間,場景突變,房屋不見了,面前已是沙灘與大海。
迎著朝陽,店老板將船錨在海中晃動,清洗干凈。
而后兩手舉著它,沖洶涌水浪揮過去。
浪花懶腰切成兩截,上面的部分高高飛上空中,變作無數(shù)泡沫。
基拿低下頭,發(fā)現(xiàn)自己正抱著那個木頭魚鉤。
店老板側身站著,偏頭看過來。
那意思仿佛在讓他學著嘗試。
基拿依其之前動作,舉著魚鉤迎擊浪水。
也不知揮了多少次,但沒有一次成功過。
店老板將船錨抗在肩上,說聲夠了,轉身離開。
在跨上房屋走廊前,他淡淡道:“既然到這,就要做些事。”
基拿嗯了聲。
“木板需刷防腐漆?!?p> 說完,店老板將船錨放回屋中,并拎出漆桶與一把短柄木刷。
然后他再次踏上長街,與昨天一樣離去。
基拿左手拎著漆桶,右手持著木刷,彎腰鉆進走廊下,以一種極為扭曲的姿勢,給木板刷漆。
幸好潮水退去,只到膝蓋,若與昨天一樣的話,他定要被淹死。
剛刷不久,上方有了動靜。
先是一聲問候:“普普洛西多在嗎?!”
見沒人回答,來者有點焦躁:“海員店為什么沒有海員?!人吶?!”
客人?
基拿下意識直腰,結果腦袋撞在木板上,疼的哎喲一聲。
上面那人聽見動靜,笑罵聲真蠢,然后故意跺腳,踩的木板嘭嘭作響。
基拿的耳朵頓時遭殃,氣憤中退了出來,去看究竟是誰那么沒教養(yǎng)。
走廊上站著位胖子。
頭型像個西瓜,脖上一圈圈的肥肉,可以把飛落其上的蒼蠅夾死。
他身上的衣服類似某種制服,紫色筆直的衣面上,掛著一個金屬圓章,十分醒目。
“我買沙蠶!你是海員嗎?!”
面對相當不禮貌的問詢,基拿本不愿理會,但秉著不與低劣者見識的紳士風度,還是搖了搖頭。
嘁。
胖子別過臉,目光停在窗臺下的木質魚鉤。
他的眼睛閃出光亮,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寶貝。
兩步走過去,將魚鉤拿在手中細細端詳。
盡管基拿認定,那是店老板普普洛西多的物品,可不知為何,當它落在別人手中時,內心十分不舒服。
“這個是從哪來的?”
對方問。
“不知道?!被脤嵲拰嵳f。
“哼,早知道有它,我還考什么海員證……”
胖子在自言自語。
海員證這個詞,應該是第一次被基拿聽到。
可奇怪的是,他腦中竟不自覺出現(xiàn)一段記憶。
仿佛不告而別的普普洛西多,在帶自己去晨練前,也說過要考海員證的話。
記憶開始混淆,時間交錯重鑄。
基拿的頭開始痛,眼前的世界仿佛分裂成兩個。
“不管了,既然被我遇見,那就是我的!”
胖子將魚鉤往腋下一夾,轉身就要離開走廊。
“不行!”
基拿伸展雙臂,將對方攔住。
“那是老板的東西,你不可帶走?!?p> 他的態(tài)度很堅定。
盡管所用借口,讓自己十分心虛。
真的只因它是店老板的東西嗎?在內心深處,自己何嘗不想將其據(jù)為己有?
面對阻攔,胖子的動作很粗暴,揚起一腳揣上基拿前胸,令后者一屁股坐在了沙地上。
“滾一邊去!”
對方臉上深深的鄙夷之色,既熟悉又陌生。
基拿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在接下來變得瘋狂,就像是某處不該被觸碰的弦繃斷一樣。
他如同野獸一樣,奮力起身后,撲向對方。
胖子的力氣很大,站在那側身一擋,支起右手肘抵在基拿胸口,面部后仰的厲害,厭惡的睥睨后者。
處于瘋狂狀態(tài)的基拿,用雙手抓住魚鉤,奮力向后扯。
胖子不耐煩了,攥起拳頭,對著基拿的腹部狠狠給了一下。
唔!
自打來到這個奇怪的街,基拿的腹部便絞痛的厲害。
如今再受重創(chuàng),立馬疼的眼淚涌出。
他憤怒極了,不假思索具現(xiàn)出左輪手槍,瞪著通紅的眼睛,沖面前人接連扣動扳機!
嘭嘭嘭……
一槍接著一槍,沒有間斷,也不見停止。
子彈穿過胖子的身軀,一個接一個的黑洞相繼出現(xiàn)。
等到基拿精神不穩(wěn),連槍都抬不起來時,全身遍布槍眼的胖子,抖抖身體,像在拂去灰塵似的,把滿身黑窟抖了個干凈。
他的臉上,依然是之前輕蔑的笑。
甚至理都懶得再理會,邁步就往海中去。
基拿徹底瘋了。
右腿跨了一個大步,探出兩手從后面卡住對方的脖頸。
他這一下力量十分巨大,直接將胖子摁倒在地,把西瓜頭悶在被海水浸泡的沙地里。
對方在掙扎。
基拿也繃緊了身軀。
他咬著牙關,時刻不放松。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
等基拿回過神時,面前只剩站立在海面的魚鉤。
那個胖子像被沖刷過的沙灘似的,什么痕跡都沒留下。
而當普普洛西多再度出現(xiàn)的時候,基拿正快意的踩著魚鉤,沿著海岸線飛馳。
魚鉤似乎可隨心意改變速度,見店老板回來,基拿急忙停下,回到岸邊。
“我……就是想試試……”
他垂著頭,像犯錯的孩子。
“隨你便?!?p> 普普洛西多轉目看向走廊,盯著裝有沙蠶的木箱?!坝锌腿藛??”
基拿本想搖頭,但長久所受的教育告訴他,不能說謊。
“有,來了個胖子……”
油燈被點燃,照著黑漆漆灰漿脫落的四壁。
普普洛西多從散發(fā)異味的床鋪底下,拽出個紙箱。
他將紙箱抱在餐桌上打開。
內里有七個紙人,模樣與神態(tài),與各宗教供奉的神明很相似。
甚至其中一個,就與普普洛西多一模一樣。
紙人的面前,都擺放個白色小碟。
普普洛西多指著與自己相似的紙人,對基拿道:“除它外,其余六個都要焚香?!?p> 像是在演示,他取出六根長香,并將其中一根掰成長短一致的兩截,點燃后,豎在一個紙人面前的碟子中。
然后把剩下的五根香,交到基拿手中。
接著普普洛西多就躺上床榻,閉眼睡去。
學著對方動作,基拿將長香折斷,小心翼翼放在其余紙人面前。
幾乎沒用多久,除了那個特殊紙人外,其余都點燃了。
一陣睡意襲來。
油燈不知何時已經滅掉。
基拿打個哈欠,在黑暗中摸索,似乎碰觸到一張吊床,接著便攀上去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