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胤倏忽輕松一笑,嘴邊笑渦淺淺一轉(zhuǎn),蕩漾開一個極為好看的弧度,張開雙臂抱住蘺蓁。
身旁的丹纓與訣風等人煞是一震,紛紛停下了目光。
夙胤淺淺地埋在蘺蓁發(fā)梢之間,桃花和著酒釀,香甜至極讓人不想逃離。
“師父,祝我好運吧——”
夙胤眉眼一旋,笑吟吟地放開了蘺蓁,又在不經(jīng)意間瞥見了木愣愣的丹纓。
蘺蓁心下一吼,眼見著夙胤的身影在她面前一點一滴地消失,最后完全吞沒在了黑霧之中。
“夙胤——”
訣風上前,卻只撲騰了一個空。
“蘺蓁上神,這是怎么回事?夙胤去何處了?”
蘺蓁不答,手中內(nèi)力一催。
混小子,混小子!
現(xiàn)在學會自作主張了?
按照鎖身術的施法,他定然是以自己的精血化作定身咒將自己困了起來,此法必遭反噬,他又要獨自一人前去面對梼杌,簡直是不要命!
她一代上神怎么就收了個這么不要命的徒弟?
簡直荒唐!
“丹纓,你可知曉夙胤去何處了?”
不待訣風再次追問,身旁的丹纓就是腳下不穩(wěn),轟然墜了下去。
訣風扶起丹纓關切道:“丹纓你怎么了?”
丹纓雙唇緊抿不語,臉色白得可怕。
半晌,鎖身術化去,蘺蓁手中雪笛一轉(zhuǎn),儼然幻化成了一柄三尺有余的青灰色靈劍,黛色玄鐵的劍身銳揚如冰,淡淡霜寒之氣壓人于無形中,卻有著世間少有的風光霽月,真真刀刃如秋涼,在這濃霧之中尤為顯眼。
“這便是……斬荒劍?”訣風扼了扼首,頗為震撼道。
上古之戰(zhàn)中,白澤的隨身神兵之一的,斬荒劍。傳說白澤真神以此劍破蠻荒,分天地,除邪祟,驅(qū)魔障,白澤真神寂滅后,斬荒劍便留在了蘺蓁手中,之后千萬年再未出世,如今卻在這小小滅靈谷內(nèi),再度開刃。
蘺蓁秀眉一挑,提著斬荒劍便揚長而去。
“蘺蓁上神!我同你一起去!”穆清也是將手中龍吟一揮,便想跟上去。
“喂喂!到底是發(fā)生了何事?”訣風一把拉住穆清,問道。
“你還不明白么?夙胤要獨自去對付梼杌,蘺蓁上神擔心就跟著去了,我……”
訣風聞言轉(zhuǎn)身道:“你們照顧好丹纓,我和穆清去去就回?!?p> “人多力量大,我還不信憑我們幾個,還撂不倒一只梼杌!”
說罷二人以劍氣揮破屏障,騰云而去。
滅靈谷內(nèi)小丘頗多,處處皆是藏身的窟窿洞穴,加之黑霧繚繞翻騰,夙胤在滅靈谷上方盤旋多次,遍尋梼杌蹤跡不得。
夙胤心念一動,聽聞梼杌喜食人精血,便在自己的胳膊上劃出一道不淺的傷口,鮮艷猩紅的血從血肉里緩緩溢出,一點一滴地墜入黑霧之中。
忽地腳底一聲驚雷惶惶,震得小丘四分五裂。
只見小丘之中通然風卷殘云,旋成一個巨大無比的黑洞。
接著便是耳邊的一派轟隆欲碎的鳴叫聲,仿佛來自遠古地脈深處,又似悶雷滾動。
眼底下,一團紫藍色的幽火下,一頭龐然大物從黑洞之中奮然竄起,身形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梼杌?”夙胤暗叫一聲糟糕,因為他早已被梼杌盯上,團團圍住。
梼杌在他眼前緩緩停下,猶如遮天蔽月,一雙墨綠泛著幽光的眼睛大如燈籠,正興致勃勃地盯著他,盯著獵物。
梼杌鼻尖動了動,從夙胤身上嗅到一絲熟悉而陌生的味道。
夙胤被梼杌突然的一動弄得瞳孔微縮,拔劍朝梼杌的綠光眼珠子就是狠狠兩記強光。
梼杌身形不為所動,一聲狂風亂舞般的巨吼將這兩道劍光反彈了回去。
刀光劍影間,音波千里。
“你——是什么人?”梼杌粗厚沉重的嗓音緩緩開啟,聲響震得周遭飛沙走石。
夙胤一怔:“你會說話?”
“廢話!”梼杌又是一陣低吼,“吾乃遠古之獸,蚩欽座下,怎么不會說話?!”
只不過尋常人它都不屑與他們說話而已。
因為,不管開口與否,他們都是自己的掌中之物,腹腔之食。
“昆侖弟子,夙胤。”
“小輩,你意欲何為?”
“來殺你——”夙胤堅毅的聲音雖淺,卻隔著風沙之間清脆地傳入梼杌之耳里。
“呵——”梼杌又是一陣地動山搖的冷笑,“就憑你?你以為憑著你這把鎮(zhèn)靈劍,你就是白澤老兒了?自不量力!”
夙胤眉心顫了顫,拔劍以御。
梼杌周身綠光乍起,身子往前一傾便是傷風海嘯,逼得夙胤頻頻后退。
“你這小子,倒是有趣——”梼杌雙足如柱,對著半空又是一陣狂躁亂踏。
一瞬間,滅靈谷內(nèi)地動山搖,破圩千里。
“夙胤!”蘺蓁捉住那一抹颯然的身影,不由分說地就上前將他拽到身邊。
“師父?”夙胤詫異回首道,“怎么這么快就……”
“這么快就掙脫了?本上神要是讓你小子給困住了,豈不是成了六界的第一笑話?”
梼杌大如窟窿的眼珠微微一瞇,見蘺蓁手中所擒的斬荒劍,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蘺蓁?”
“別來無恙?!碧y蓁將斬荒劍橫在夙胤與梼杌之間,“小徒無知,可有得罪的地方?”
“呵——”梼杌如山身形一晃,將墨色的天空遮的嚴嚴實實,“你這小徒大言不慚地說要殺吾,吾倒是很想看看,他有什么本事——”
“梼杌!”蘺蓁斬荒寒劍一移,在前漫不經(jīng)心地劃下一道泛著紅光的裂痕,“眼下你被魔族所困也出不了這滅靈谷,我等只為拿走玄冥盞,并無戰(zhàn)意?!?p> 梼杌不語,龐然身體只猛然一撼,腳底玄黑漩渦漸起。
蘺蓁身形一個不穩(wěn),跌得漩渦之中。
“師父!”
二人來不及反應,連連墜入。
……
四周皆是碎骨堆砌,腐肉暗生,頭頂?shù)目吡撂玫墓饩€將二人的面貌照得清清楚楚。
等夙胤醒來的時候,蘺蓁正在一旁打坐調(diào)息,點點瑩白的光暈在她身上染開,柔和而安靜。
滅靈谷之中不知使了什么法術,對蘺蓁自個的靈力壓制不少,加之梼杌乃是上古兇獸,這一擊真真讓二人夠嗆。
“師父?!辟碡芬娞y蓁銀光漸收,才緩緩開口。
蘺蓁睜眸,責怪道:“你何時學來的本事?膽大妄為,竟連為師都敢算計?”
“我知道,師父你此行對玄冥盞必得之,所以我就……”夙胤囁嚅道,此刻全然沒了當初的果斷。
“那是我的事情,你為何要逞英雄?!”蘺蓁愈發(fā)生氣。
“師父的事情,難道就不是我的事情了?!”夙胤毋地直起身子。
“你……”
“自從我爹娘去世后,便一直都過著驚懼不定的日子,漂泊不安,村里的人個個私心明然,更是把我不當人看,直到我到了棲梧峰……”夙胤執(zhí)起蘺蓁的衣袖,眼底巋然一片陰翳,“雖然玖桃仙老是變著法子欺負我,可她待我素來很好,師父雖然表面無所謂的模樣,可是當玉衡上仙刁難、瓊華害我、凜蒼傷我之際,皆是你擋在我身前……我早已將師父當做六界之中唯一的親人……”
夙胤喉嚨一動,嘴邊尚未吐出的話語幾乎呼之欲出——
更是他此生唯一的……不舍與眷戀。
蘺蓁嘆了口氣,“罷了,以后有事你我共同承,我不丟下你,你也不背著我,這樣可以了吧?”
夙胤心中一緊,忽地捂住胸口:“那……那穆清呢?”
“他怎么了?”蘺蓁詫異地看著夙胤一副緊張的模樣,轉(zhuǎn)念一想,“可是有人同你說了什么?”
“自然沒有……”夙胤眸光動了動,“我只是……”
“你這正當年的少年,說的話做的事情倒像是暮年垂矣之人,莫不是你跟著我時間久了,年紀仿上了?”
蘺蓁雖然十萬余年的高齡,平日里的行事落在那些小輩眼中定然不出“老頑童”的形容,怎么偏偏帶出這么一個心事重重的憨批來?
“師父——”夙胤反愁為笑,“師父歡喜,我便歡喜了?!?p> 他只想一直呆在她的身邊,無論是河清海晏,還是刀光劍影,他都想執(zhí)著地站在她的身旁,有朝一日,能挺身而出地保護她,而不是一直都躲在她的身后,一直做一個不知所云的少年。
正如詞話所言,我見眾生皆草木,唯有你是青山處。
“如今,我們算是被困在這里邊了?!碧y蓁運完氣,使勁兒地揮了揮手中的斬荒劍,“那梼杌的性情真是愈發(fā)古怪莫測,話都沒講完就把我們給扔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
夙胤環(huán)視四周,盯著殘軀骷髏道:“這里像是很久沒有人來的地方?!?p> “這里像是有人來過卻再也沒有人能出去的地方……”蘺蓁補了一句,“咱們得趕緊出去,否則那些小輩可就麻煩了……”
“其實……呆在這兒也挺好……”夙胤極小聲地囁嚅了一句。
就他和師父兩人,不也挺好的么?
“你自個在那兒嘀咕啥呢?”
夙胤抬頭一看,蘺蓁早已離他好幾丈遠。
“沒什么!師父等等我!”夙胤抬步跟上,二人的身影迅速沒入漆黑的洞穴之中。
原地,一個高挺的身影緩緩隱沒,眸光危險地盯住師徒二人的背影。
夙胤,很快你就會回家了……
拂色
這本文真的是……戰(zhàn)績出人意料的慘淡……單機作者本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