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廠的跳樓事件經(jīng)過兩周的發(fā)酵,在社會上引起了巨大反響。集團總裁親臨S城,接受相關(guān)部門、省里、市里的約談。隨后在兩天時間里,集團所有的工廠、辦公樓、宿舍樓均安裝了巨大的防護網(wǎng)。張成鵬目測過,按照正常人的彈跳,那些網(wǎng)完全是可以兜住的,除非你真的是命里該絕。
但真正的網(wǎng),在人心里。
真正對員工產(chǎn)生影響的,是加班的控制。按照勞動法的要求,員工每個月加班不得超過40個小時。事情發(fā)生之前,廠里普工算上加班,每個月可以掙四千多元錢,累是累,可是開心啊?,F(xiàn)在,每個月最多能拿到三千元。
對于大部分年輕人來說,背井離鄉(xiāng),為的就是多掙點錢,哪管什么身體健康心理健康。B廠陷入了尷尬的境地,一邊是不得不建立的工會和相應(yīng)的配套設(shè)施,以保障員工的健康和安全,一邊是員工收入大幅下降導(dǎo)致的離職潮。
張成鵬自然也受到了影響。作為證人,他首先要面對電視臺的追蹤采訪,回來后還要去公司報備,接受談話,明確接受采訪的思路和原則。也就是說,除了第一次采訪,后面所有的采訪他都是在以B廠的名義和出發(fā)點廠回復(fù),這讓他十分憋屈。
除了應(yīng)對媒體,他還要參加公司工會籌建、員工講座,整天加班,卻不能報加班費。回到宿舍,常常都是晚上九點多了,他筋疲力竭。
然而更無奈的是,他的收入還沒有一個普工的高。2200,是他第一個月工資數(shù)額,一毛錢都不多。他知道是這么多,可是真正到賬的時候,心里還是特別難受。什么儲備干部,扯淡。這樣干下去的話,連給董璇提鞋都不配,更別說給她好的生活了。
再干三個月看看吧。他給自己定了個期限。
他躺在床上,望著樓板出神。
枕邊電話突然叮鈴鈴響起,誰呀,這么晚還打電話,他嘟囔著拿過手機,看了下是陌生的號碼,便拒絕了。結(jié)果手機還沒有放下,剛才那個電話又打了進來,他有些不耐煩地按下了接聽,沒好氣地道“你好,你找誰?”
電話那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我找張成鵬。”
張成鵬一驚,頓時清醒了過來。
細膩,清脆,溫柔而不失大氣聲音,還把那個“張”字念成長音,這么熟悉,怎么那么像董璇的聲音?
“我就是。你是……哪位?”
“我是董璇?!?p> 開門見山,晴天霹靂!
他半天說不出話來。
電話里繼續(xù)說:“很意外吧?”
張成鵬把面試時才會用的西裝穿上,在夜幕降臨前登上了尋找董璇的公交。
由于歷史原因,公交車不能直接進入S城市中心區(qū),需在一個檢查站核查身份,然后換乘市內(nèi)專用公交。
一路上,張成鵬一直在想,如何去解釋這一切,如何去面對董璇的質(zhì)疑,如何去化解她的誤會。
兩個小時后,公交車在八卦街停下。
張成鵬下車,東張西望,無所適從。
心如夜不寧,人似夜彷徨。他的腳步踏著心跳的鼓點,在斑駁的光影里不安地尋找董璇的身影。
終于,在街道盡頭。
他害怕,或是期盼,她佇立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