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魏有源炒股的初衷,原本就是想通過賺取足夠多的錢,來擺脫一家人所面臨的窘迫和困境。
可是,隨著賬面資金數(shù)額的不斷增大,新的問題隨之接踵而至。首先,他還沒想好,自己到底需要擁有多少錢?其次,如果一旦擁有足夠多的錢,他將如何去支配和打理?
還有更讓魏有源頭痛的。
巨額財富,是俗世生活中最為耀眼的光芒。
一旦擁有將無所遁形,他也將被攬入公眾的視野之中。
這對于一名普通人來說,那是求之不得的事??晌河性雌且幻苡皵扣E的執(zhí)易者,肩負護守秘籍的神圣職責。倘若因為個人財富的原因而致使自己暴露在公眾視線中,那就意味著他使命的終結。
現(xiàn)在,魏有源終于明白了,為什么道觀即便處在最為困苦的歲月里,后院石室中的那些寶物仍然能保持原封不動的原因。
經(jīng)過上一次趙錦鋒道長的開導,魏有源非常清楚自己所肩負的重任,當時,他在內心也是立志要把它視同生命,傾力捍衛(wèi)的?,F(xiàn)如今,在每天股市交易結束后,面對自己財富悉數(shù)巨增之時,這種狀況對一個終日埋首清燈經(jīng)文、打坐冥想的人來說,反差實在太大。
魏有源感覺有一股強烈的成就感占據(jù)了他的內心深處,就像在古代戰(zhàn)場上殺紅了眼的將軍,充耳不聞收兵的鑼響,一路拚殺,欲罷不能。
畢竟,他還很年輕。
靜下心來,他隱隱地感覺到自己的內心慢慢地有些浮躁,特別是最近兩天的清修打坐,自己明顯有些難以入定。
魏有源推想,趙道長肯定是有所察覺的。
自打開始炒股,魏有源每次見到趙道長,都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忍耐到最后,趙道長越是不說,魏有源那顆惶恐的心越是懸而不決。
雖說已經(jīng)從股票交易中賺到好多的錢,可魏有源不敢在自己身上花費一分一厘。
執(zhí)迷是一種魔,無法控制就要任其擺布。
當魏有源個人的賬戶資金越來越多時,他又要來了馮媽的身份證,上縣城的兩家銀行各辦了一張銀行卡,又用其中的一張銀行卡到另一家證券公司開了一個股票交易的賬戶。
回到家,魏有源將其中未注冊證券交易的銀行卡遞給馮媽說:“媽,這張卡里的錢用作我們以后一家人的生活開銷?!?p> “銀行卡,我可不會用?!瘪T媽一臉疑惑,隨手將卡交還給魏有源說,“你還是留著吧,我現(xiàn)在不缺錢,在你那兒要用到的地方更多?!?p> “卡和折子一樣用的。這卡是用你的身份證辦的,是專門給家里日常開銷用的?!蔽河性此坪踉缇皖A知到馮媽會拒絕一般,他平和地說道,“我炒股的資金是有計劃的。再說,賺錢不就是用來花的嗎。您就放心地用著,不夠的話,我用手機就能把錢轉到這張卡里?!?p> “里面有多少?”
“不多,您就先用著?!彪S后,魏有源又用商量的口吻,對馮媽說道,“媽,我想把我們家這幢房子稍微裝修一下。應該用不了多少錢?!?p> 嗯,這一點馮媽很贊成。不過,她又把卡遞還給魏有源說:“就用這里面的錢吧?!?p> “媽,我說過這卡里的錢不多,只夠平日生活開支。這裝修房子的錢,我也計劃好了?!蔽河性疵蜃煲恍Γ芽ㄓ秩剿掷镎f:“就等您一句話。明天就可以開工。”
“你是不是從股票里賺了很多的錢?”
“嗯,賺是賺了一點,也不是很多?!蔽河性床桓腋T媽透底,主要還是不想讓馮媽擔驚受怕,所以就說,“以后,我們還會有更多的錢?!?p> 但馮媽聽了,還是疑慮重重:“源源,你從股票里面賺來的錢,會不會犯法呀?”
魏有源呵呵一笑。
“這股票是國家發(fā)行的,買賣也是合法的。所以,之前林姨虧了錢不能怨人,同樣,別人賺了錢也是理所應當?shù)?。它其實就跟賣菜賣水果是一樣的,覺的便宜就進的貨,待到有人出的價格高,我們就賣給他,從中賺取一點差價。”魏有源覺得有必要打消她的過慮,否則,以馮媽的性子,這錢要是來路不明,那這卡里的錢,她是一分也不去動它的。
“對了。媽,上個禮拜,我把林姨的包子店又給盤回來了,又叫人重新裝修了一下。我用的還是林姨的名字。您看什么時候合適,打個電話讓他們回來繼續(xù)開店吧。”
“這得要好多錢吧?”馮媽說出后又怕魏有源誤解,隨即補了一句,“源源,我不是反對你花錢……”
“媽。我知道?!蔽河性葱α诵?,“該花的錢,咱得花。林姨和姨丈兩人要不是遇到坎,都這般歲數(shù)了,怎么會輕易地離開我們,離開這清源鎮(zhèn)呢?!?p> 馮媽聽聞,甚是感動。她眼前的這個孩子不僅心思縝密,而且義重情深。她心想,這事要是讓林姨兩口子知道了,不知該有多高興。
……
一段時間以來,魏有源一邊忙于股票交易一邊又要處理盤店和房屋返修的事,在練功方面自然有些懈怠,他相信趙錦鋒肯定是有所察覺的,既然這層窗戶紙遲早要捅破,還不如自己干脆主動一些。
所以,這一天,魏有源想好了,決定向趙道長攤牌,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他上超市給師父和趙道長各買了一套帶絨的內衣和一雙暖鞋。
一大早便上了道觀。
在靈霄殿,見到師父林永和,當魏有源將兩樣東西交給他時,師父林永和的眼神有些疑惑,感覺挺意外,他一把將魏有源拉到旁邊,劈頭就問,你哪來的錢買這些東西?
“師父,這都是用我自己掙的錢買的?!?p> “你又在外面給人算命了?”
殿堂內,有幾個道徒走來走去,魏有源不好過多地解釋什么,就順其意,嗯了一聲。
“這事,你趙師父知道嗎?”
“這不,我正要去后院跟他談呢?!?p> “他要是不同意,你還得聽他的,知道嗎?!?p> “知道了,師父?!?p> “去吧!”
魏有源自小跟師父一塊相處,他知道,師父林永和要好胡弄些,不像趙道長那般精明圓滑。所以,他一邊走一邊和計該如何跟趙錦鋒道長解釋,越靠近后院,他心里就越?jīng)]底。
一直進到閣樓書房見了趙道長,魏有源也沒想好要怎么說。
趙錦鋒站在書柜前自顧整理著書冊,見此情景,魏有源手里拿著那兩樣東西佇在一旁不知所措。
雖然僵持還不到半分鐘,但對魏有源來說已是漫長的煎熬。
這時,只見趙錦鋒頭也沒轉,冷冷地說道:“把東西,放在茶幾上吧。”
魏有源來的路上準備了好幾套應付的答詞,竟然全都用不上,只能干站著,聽候發(fā)落,腦門直滲汗珠。
過了一會,趙道長突然對魏有源說,“源源,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嗎?”
魏有源毫無防備,沒有料到趙道長會有這么一招。
魏有源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回答。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趙道長,不知道他的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與其無處防躲,不如反攻為守。
想到這,魏有源反問道:“師父,您說您也是孤兒。那您可知道自己的身世?”
“我那時候,大家生活都過得緊巴巴。到我練成蓮花易后,人都快奔四十了,即便想找他們,估計那時雙親都已不在啦。我?guī)煾父艺f,人生一世,怎么來的,自己沒得選;但如何離開,需百倍修行?!?p> “那,我也不想知道?!?p> “你別這么快地答復我。凡事有因果,一味地回避不是智者所為?!?p> 趙道長從一冊書本中,抽出一張一指寬的紙條遞給魏有源。
“這張紙條是從寫有你生辰的信箋上裁剪下來的,它上面印有一組電話號碼?!壁w道長略作停頓,打量了一下魏有源的表情,說道:“當初是怕你看到后會影響到你的學習與修煉,現(xiàn)在看來,是我多慮了。”
魏有源感覺趙道長的話里有話。心想,是不是針對自己最近的表現(xiàn)?……
趙道長自顧合上書,又繼續(xù)說道:“這紙條上的電話號碼,我之前撥打過,它是原佳都市人民醫(yī)院婦產(chǎn)科的辦公室電話。想想,應該是你的母親在那兒產(chǎn)下了你,估計是有什么難言之隱,才把你棄養(yǎng)的?!壁w道長如釋重負般一口氣說完,看著發(fā)呆的魏有源,又補白一句:“我知道的也就這么多。一切也只是推測。源源,你記住。謎面在清源鎮(zhèn),謎底就應該在佳都市,而解開它的鑰匙應該是你自己。”
魏有源心想,有什么難言之隱可以拋棄自己的孩子,他可沒法接受這般殘忍的生身父母。
“師父,咱們不提這事吧?!?p> 魏有源顯得十分的平靜,這倒出乎趙道長的意料。
“不提就能當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過嗎?!你也不想想,將一名在佳都出生的嬰兒棄之于幾百公里外的道觀,這件事本身不是一個謎嗎?”趙錦鋒顯然不贊同魏有源的看法,極力糾正道,“回避永遠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所以,這張紙條下的信息,看似尋常,其實另有深意。謎局,并不可怕??膳率窃O謎者的用心!”
“師父。我知道了?!?p> “嗯?!壁w錦鋒點點頭,打量了魏有源一眼問道:“我想,你該是有什么話要對我說吧?”
“是的,我過來的確是有另外一件事要同您商議,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
“你是想說,炒股票的事吧?!?p> “您都知道了?!”魏有源心想,果然不出所料。
但見,趙道長轉身將手上的書冊重新置入柜后,又回顧身對魏有源說道:“歷來《蓮花易》的傳承者皆安性約身、清心寡欲,任重而道遠,不敢有絲毫懈怠。皆因過去局勢動蕩之故,不像現(xiàn)在安定繁榮,民生向好?!?p> 趙道長目光灼灼,魏有源幾近不敢與其對視,只聽他繼續(xù)說道:“你尚年輕,只需謹記諸惡莫做、眾善奉行即可。能憑自己一技之長養(yǎng)身立命,終究不是什么壞事。入世不避錢財,方寸有奉初衷。如蓮花,出淤泥而不染,物粗本精,和光同塵?!?p> 趙道長移步窗口前,看了一眼緊閉的院門,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的悲涼與滄桑,他驀然轉顧頭來,對魏有源說:“我與你師父行將就木,能陪你的時間不多。往后需要你自己安分守責,謹言慎行。時代在變,法無定法,誰能輕言對和錯呢?!?p> 趙道長的這番話,魏有源似有觸動。
他本以為,趙道長知道他炒股后,會疾言厲色地訓斥他一頓,不曾想,等待自己的竟然是如此溫馨祥和的話語。
他默默地看著眼前的這位白發(fā)老人,心底萌生起一陣的酸楚。
說實話,魏有源還真的沒想過,在師父和趙道長都不在的情況下,自己會怎么樣?往后,自己又將如何獨自應對所面臨的危難與挫折?
“師父,我不愛結交朋友,也不喜歡在人前展示自己的才能和成就。我賺錢只是想讓我家人的生活過得平安幸福。一直以來,他們給予我的太多,而我能為他們做的,卻非常有限?!?p> 趙道長聽后,未置可否,只淡淡地說了一句:
“只要你認為對的,不妨去做。家人是不會利用你,讓你去做一些違背個人初衷的事?!?p> “嗯?!蔽河性此坪醣稽c化到了,內心的蔭翳被一股爽朗的晴風一掃而光。
“師父,沒事,我去練功了?!?p> “那張紙條,還要嗎?”
“您說的,我都記下了。紙條就不要了?!?p> “一切就讓它隨緣吧?!壁w道長微微一笑說道,“要來的躲不開,不來的不值等。你去練功吧!”
趙錦鋒看著魏有源離開的背影,感覺這孩子己經(jīng)長大了。